傾 聽 6葉人龍和他的《五千字文》
◎口述 葉人龍
我先講一則故事:
話說南朝梁武帝蕭衍,在位48年,一生戎馬倥傯,很希望自己的後代能在太平時期多讀些書。但當時還沒有一本適合的啟蒙讀物,起初,他令一位名叫殷鐵石的文學侍從,從晉代大書法家王羲之“飄若遊龍、矯若驚蛇”的手跡中拓下一千個各不相幹的字,每紙一字,然後一字一字地教學。但這些字雜亂無章,內容無內在聯係,難以記憶。梁武帝尋思,若是將這一千字編撰成一篇文章,豈不妙哉。於是,他招來自己最信賴的文學侍從——員外散騎郎周興嗣,陳述了自己的想法,並令周興嗣將這一千字編撰成一篇通俗易懂的啟蒙讀物。
周興嗣接受任務回到家後,將王羲之的這一千字的拓片一一攤在桌上,逐字揣摩,反複吟讀……就這樣,他苦思冥想了一整夜,直到東方既白,金雞報曉時,方文思泉湧,他樂不可支,邊吟邊書,終將這一千字聯串成一篇內涵豐富的四言韻書。這就是流傳至今已1400年的《千字文》。相傳,周興嗣因一夜成書,用腦過度,次日,已鬢發皆白。
《千字文》以“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開頭,“謂語助者,焉哉乎也”結尾。全文共250句,每四字一句,字不重複,句句押韻,前後貫通,內容涉及天文、地理、曆史、農耕、園藝、飲食起居、修身養性以及封建綱常禮教等各個方麵。梁武帝讀後,拍案叫絕。即令送去刻印,公之於世。
周興嗣因出色地編撰了《千字文》而深得梁武帝的歡心,梁武帝對他寵幸有加,賞以金銀玉帛,並提拔其佐撰國史。
現在,《千字文》已被公認為是世界教育史上使用時間最長、影響最大的啟蒙識字課本。它比宋代編寫的《三字經》和《百家姓》還早600餘年。
周興嗣一夜而成《千字文》,我編寫這《五千字文》卻不斷增補,數易其稿,花費了整整10年心血。這10年裏麵,我克服了癌症,學會了用五筆在電腦上打字,完成了連注釋在內的22萬字的《五千字文》,老年生活可謂辛酸曆盡仍壯心不已,得償了多年心願,感到充實而開心。這一篇《五千字文》,三字一頓,用字各不相同,內容涉及天文、地理、曆史等方方麵麵,而且每個字頭上標注了漢語拚音及音標,字的下方又加注了五筆字型碼,可謂“正音兼打字,一書多功能”。為達到用字不重複的目的,文章越寫到後麵越感到困難重重,因為可用之字越來越少,常為調整一個字而弄得整篇大翻小亂,真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為落實一個新字,我總要反複斟酌,查上四五次字典,弄得茶飯不思,寢臥不安。現在,再看那幾本翻破的詞典、辭海,想起賈島的名句“吟安一個字,拈斷數莖須”,內心就不由得感慨萬千。
我是一名普通的中學老師,而且教的是數學,照理說,我應該去推究數學定理、玩味幾何圖形才對。怎麼會想到寫這樣一篇《五千字文》呢?原因並不複雜,概括起來,實際上是長期教學活動中積聚起來的一種強烈的感受促成的。
聽別的老師上公開課時也好,平時在與一些學生交談時也好,錯字別字現象總是打斷我的思路,影響我的評判。一堂本來精彩紛呈的公開課,會因為出現幾個錯別字而大煞風景;一場本來興致高昂的交談,也會因為幾個錯誤的讀音而變得不尷不尬起來。不但讀錯,有一些學生連最基本的常識都比較缺乏。這就讓我萌發了寫一本三字句格式的啟蒙讀物的想法,除了提高人們的識字率、擴大知識麵外,我還希望通過自己的勞動,能對現在青少年的道德教育有所裨益。
1986年退休,1988年受邀留校,發揮了兩年餘熱後,我就正式離開了從教30年的上海淞南中學,徹底成了自由人。擺在我麵前的是大塊的時間,以前埋頭教書時沒有時間去實現的一些願望,現在終於可以著手去做了。正當我信心十足,將要啟動這一工程、實現美好的夙願時,不幸的事情發生了,我被查出患了結腸癌。剛開始,幾家醫院都說長的是痔瘡,痔瘡怎麼一直治不好呢?後來,才在上海瑞金醫院得到確診,其實是腫瘤惡化癌變了。之後的一切努力,我都付與如何從厄運中奪回健康的生命這一問題了。像許多遭到癌症病魔入侵的人一樣,先做切除手術,然後是無休無止的化療,剛開始靠輸液治療和維持營養,第二年開始吃藥,光吃藥就吃了3年。1991年,67歲的我動完手術,回到餘姚老家,一麵仍不時靠輸液進行治療及維持營養,一麵開始了我的《五千字文》的構思和資料積累。我投入進去了,常常忘記了病痛的折磨和周圍的一切,有時不斷翻看資料,有時像老僧入定,一動不動。這樣,慢慢地,身體反而好了起來,直到完全擺脫癌症的陰影。同時,我的《五千字文》的寫作也漸漸進入了最折磨人也最讓人享受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