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成長,我和我的3個兄弟、4個妹妹,從小就對戲曲著迷。抗戰勝利時出生的我,七八歲時便愛好吹橫笛,後來邊做五金學徒邊為戲班伴奏,一直是戲曲文化活動的熱心參與者和組織者。現在,慈溪市周巷鎮長勝市村周圍幾十裏的人都知道,我們這個大家庭的人,人人會弄絲竹管弦,個個能唱名段名曲。我的3個兄弟、4個妹妹,走攏來就是一個“戲班”,再加上各自的妻室夫家,兒孫子女,周末聚在一起,你拉我唱,鑼鼓開場,好不熱鬧。現在,凡正規戲班裏有的樂器,我都備齊了,寶貝一樣放在專門的房間。夏天的傍晚,往院子裏潑幾桶水,然後搬出來鑼、鼓、鐃、鈸……輕輕敲幾下鑼鼓,再拉開板胡,高亢的聲音一經響起,對周圍的親朋好友、隔壁鄰居便是一種巨大的誘惑。再加上我們這裏原屬越地,一般都喜歡唱腔粗獷豪放、聲調高亢激昂的紹劇,戲一開場,節奏有力的器樂打擊聲、洪亮的嗓音,往往隨著夏夜的清風,傳到村莊的河邊。

第一支笛

50多年前一個夏日的午後,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走出家門,走進了對麵一戶地主人家的家裏,出來的時候,他的手裏多了一支橫笛,是那種外麵紮著黃線的“嫡仙笛”。他把橫笛放在身體的右側,以躲避人們的視線,實際上人們都在午睡,誰也沒有注意到小男孩的行為。從此以後,每天早晨四五點鍾,小村便會有笛聲響起,人們都說,“老馮的兒子在吹笛了,好爬起了。”這個每天吹笛的小男孩就是我。在偷笛之前,我跟地主家的兒子交涉過,我說我很喜歡你們家的那支笛子,賣給我怎麼樣?結果他不但不肯賣給我,還罵了我一頓,說我不配吹。於是,我這輩子唯一偷了一樣東西:我在他家搬了把小矮凳,站到上麵,取走了掛在他家樓梯間的“嫡仙笛”。初中畢業的時候,在路上碰到地主家的兒子,我說你們家那支笛子,還記得嗎?就是我偷的。他摸摸腦袋想不起來了,最後說了句,“偷得好,偷得好,那支笛子,留在我們家也沒有用。”

初中畢業,我就跟著五金師傅做學徒工了。大部分時間在手工業合作聯社裏幹活,有時候也跟著師傅,挑著擔子,翻山越嶺,為山民們修修補補什麼的。但無論走到哪裏,我的身上總帶著口琴和橫笛,每到一個地方,吹口琴和橫笛是我最好的休息方式。笛聲一響起,山民們都來了,為了請我多吹幾支歌曲,我們吃自帶的中飯的時候,他們會在我們的飯碗裏放上黴幹菜燒肉。那個時候,盡管生活很艱苦,但人們的精神都很好,聽一段《小方玉》或者《我的祖國》《春天快樂》等歌曲,便仿佛是最好的享受。現在回憶起來,那種單純的愉快心境,實在不好找了。

那個時候,我還是長勝業餘紹劇團的笛子吹奏員,白天幹活,晚上劇團到哪裏演出,我也要隨團而行。有時候跟大家一起坐著魯迅小說裏寫的那種烏篷船過去,有時候踏著自己的那輛永久牌自行車在岸上跟著船兒慢慢騎。當時那輛自行車比我現在的這輛馬自達還要炫,那個時候,晚上不管演戲結束到了淩晨幾點鍾,我都要騎著這輛自行車回家的,因為第二天還要幹活。後來,手工業合作聯社改為了五金廠,我做了廠裏的車間主任後,第二天就更不能曠工缺席了。因為我吹笛子吹得好,西到餘姚小曹娥、東到師橋五洞閘、南到餘姚劍山,凡我們這個業餘紹劇團所到之處,人們給我取了個綽號——“第一支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