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一直來到長江以北的江蘇省一個叫啟東的地方。我們的隊伍進行了整編,改成了海防縱隊,但實力並沒有因此增強,仍舊隻能做一些打擊土匪惡霸、保護漁民出海的事。北撤以後,我成了船上的一名重機槍手。我們與當地群眾的關係非常融洽,許多消息便是通過群眾舉報而來的。有一次,我們得到群眾報告的一條信息,射陽河上有一艘國民黨的兵艦拋錨停駐,許多士兵跑上岸來搶老百姓的東西。我們便迅速趕過去,預先在岸邊隱蔽之處躲藏起來,挖好工事,架好槍炮,等天黑之後,趁敵軍沒有防備,機關炮、重機槍一頓猛射。敵人慌了神,以為遇到大部隊,架起槍炮拚命還擊,都被擋在了工事外麵。戰鬥持續了半個多小時,最後敵人的兵艦被我們的機關炮打了一個大洞,慌裏慌張地起錨跑掉了。
還有一次,也是接到群眾通知,射陽河上有一艘國民黨的“合字號”兵艦擱淺。當時,蘇北一帶航道不清,經常有船隻擱淺。美國送給國民黨的兵艦由大到小,依次有“中美聯合國”5個字號,“合字號”兵艦約可載重300噸的載重。我們去偵察了一下,兵艦擱淺的地段,河岸隻是一片沙灘,沒有可以掩護之處,怎麼辦?我們想了個辦法,把手榴彈綁在一起,在陸地上拉了,嚇他們一嚇。果然,這批貨運兵艦上的士兵已成驚弓之鳥,聽到爆炸聲,以為大軍攻來,急忙搖起白旗投降。結果,我們兩三百人,不損一兵一卒,就製服了這麼大的一艘兵艦。艦上有2架打飛機的機關槍,子彈特別長,看得我們每個人怦然心動。後來,蔣介石不甘心這麼一艘兵艦如此輕易就落到我們的手中,派飛機來轟炸過好幾次,炸彈落在河灘上,有幾條河魚成了犧牲品。
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以後,國民黨軍隊的主力已被殲滅,我們黨領導的人民解放軍吹響了向全國進軍的號角。北撤4年後,我們似乎突然強大了,想架著重機槍打回老家去了。渡江戰役前夕,我所在的部隊有400餘人作為先遣隊員,攜帶當時最先進的輕型武器秘密潛入江南地區。渡江戰役就要開始了,我們成立了一個汽艇大隊,把汽車上的發動機改裝為汽艇的發動機。懷著對敵人的刻骨仇恨,在渡江戰役中,我駕駛著汽艇一馬當先,奮勇前行,來回四五次,把一批批陸軍戰士送到長江南岸去。戰役開始,我所在的鎮江中段,敵人放出的照明彈照得江麵如同白晝,炮彈不時落在船舷兩側的江中,濺起數米高的水花。我們皺緊眉頭,隻顧全速前進,整個戰役過程,我隻看到我們的其中一艘船被攔腰炸斷,血水染紅了江麵。由於在渡江作戰中表現英勇,我榮立了一個二等功。
至於“一江山島登陸戰”,其實隻不過是我所經曆的大小50餘次戰鬥中,比較沒有懸念的一次罷了。中國人民解放軍陸海空三軍首次進行聯合作戰,而作戰對象隻不過是一座千人把守的小島。無論如何,我們都有“攻則必勝”的信心。然而,國民黨守島官兵的頑固程度,超出了我們的意料。戰鬥結束,國民黨官兵死了519名,其餘567人被生俘,而我軍也有393名戰士陣亡,傷者更多達1024名,還損失了8架飛機、3門火炮,另有6艘艦艇遭受輕傷。此戰參戰人數不多,但戰鬥之慘烈,至今刻骨銘心。渡海過程中,敵軍炮彈呼嘯而至,炮火猛烈,震動海天,我現在耳朵不大好使,需大聲說話才能聽到,就是那次戰鬥中受到的損傷。我們登陸艇的駕駛室都有一個可以看到前方景象的玻璃窗孔,那玻璃是不能避彈的,當時,正當我們全速前行時,我所負責運送的5連的一名指導員站在玻璃窗孔前,注視著前方情景。剛開始我沒注意,一看到,馬上按下他的頭說,指導員,你這樣太危險。話音剛落,一排子彈射穿玻璃,“嘭嘭”擊在駕駛室的鋼板上。戰鬥結束,我數了一下艇身鋼板上留下的各種彈痕,約有200多個。
步兵第178團突擊營第5連,是從朝鮮戰場上回來的英雄尖刀連,連長毛坤浩與我這個216登陸艇的艇長,都是餘姚人。此戰後,我與他曾一起共事過5年,後來他轉業,我複員,彼此就失去了聯係。沒有想到的是,一江山島之戰,我們兩個餘姚人竟然能最先靠岸登陸。當時,我們按照上級預先部署的渡海路線,到達某一點後,得到上級指示,我向全體艇員下命令:全速前進。1955年1月18日14時29分30秒,在敵人明碉暗堡的密集火力下,216登陸艇比預定時間提前30秒靠上登陸點,第5連在連長毛坤浩和指導員洪阿毛的率領下,最先登上北江樂清礁,直撲第一道鐵絲網。毛坤浩立即發射3顆紅色信號彈,並用超短波報話機報告:“我連登陸成功,占領敵灘頭陣地!”5連同時直撲203高地,在敵人密集火力的阻攔下,不怕犧牲,奮勇前進。23分鍾後,在前麵4個護旗手先後傷亡的情況下,連長毛坤浩接過紅旗,帶傷直衝,把它插上了最高峰。
2004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