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腳步停下來的時候，她的胸脯還在上下起伏著，陽光照在她的麵顏上，恍若天仙般美麗。我忍不住用手撫去她臉上的亂發。她閉了嘴，把鼻息噴在我身上。我說：
“我們一起走向墓地和死亡。”
她看到我注視她的眼睛，先是垂下眼瞼躲閃著，接著也是看定了我，眼神中慢慢顯出空洞和迷茫。
我猛地把手繞到她的細腰後抱緊了她，她來不及掙紮，我已把嘴唇壓在她的嘴唇上。她的唇向後避了一下，又回過來緊貼住我的唇。我們的鼻息窒了一陣後都急促起來。她也用手緊抱住我。我從未感覺自己的雙臂這麼有力量。
這一吻間，時光從我們身邊飛逝而過。我看到她美麗的眼角出現幾道皺紋，有一顆晶瑩的淚珠掛在她的臉頰上。
她用同樣感恩的目光朝上看我一眼，又慢慢垂下去，低聲說：
“我們一起走向墓地和死亡。”
四
臨近中午，天空中突然沒了太陽，卻白亮得令人睜不開眼，地上全沒了人的影子。
人們前傾著身子隻是默默地移動。
繼而天又驟然暗了下來。有大量塊狀的東西從天的盡頭翻滾而下，速度奇快，瞬間大了好幾倍，卻是朝著大地和人群直砸過來。
人們前傾著身子隻是默默地移動。
她捏緊了我的手，我轉過頭去看她，她卻對我微微一笑。
那第一塊砸在離路二十米遠的地方，地麵轟然劇震，那露出的上半塊大小如溢滿的一隻七石缸，隻是多了不成規則的棱角。
第二塊略小，落在我們前麵五米遠的路當中，有兩個人砸在下麵，我看到一個人的腦漿迸射出來，紅紅地一甩，灑在路麵和旁人身上。
一切都是靜靜的。
她緊抱住我，身子有些發抖，但沒有尖叫出來。
緊接著第三塊落在我前麵，幾乎是一眨眼間，還沒看清前麵的一個人是怎麼倒下的，路麵上已經流有一攤血了。
我摸到那東西，原來是堅如硬鐵的巨石。我用力推動它，試圖拉出那人，正在使勁，突然身子反被推了一下，一塊巨石便擦著我的身體掉了下去。
我回頭一看，眼淚很快流下來了。
我想狂喊，隻是張開了嘴，一絲聲音也發不出。
巨石陸續在我的周圍緩慢降落，人們在我的身邊輾轉倒下。
我看到那些鮮血在地麵上慢慢流去，在昏暗天空的籠罩下，延伸出一條曲折的暗紅色的路。
墓地和死亡。
墓地和死亡。
我孤獨而悲憤地高叫。那似乎期盼已久的地方，究竟是怎樣？
未被砸到的人們沒有驚呼，沒有停步，砸傷的人們沒有哀求，沒有呻吟。
那巨石還在從天的盡頭翻滾而下，我已經發足狂奔了。一路上我披頭散發，長歌當哭。
五
我抬眉一摸，額上滿是刀痕。
我低頭一看，內褲也腐化黴落。
前麵是一個不平的坑，我將身一倒，填了上去。有人從我身上踏了過去，一個、二個、三個……
然而我似乎又起來了，看著那個蒼老的軀體，我慢慢飄遠了。
一路上我看到那些冷酷而不屈的勇士，默默地奮進著。
似乎又有什麼東西掛在臉頰上，摸上去手濕了。
前麵是一個有籬笆的小屋，我推門走進去，裏麵正是原來出來的地方。她迎出來說：
“飯已經做好了，你聞聞香不香？”
約寫於１９９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