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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打算駐蹕高家西溪山莊,高士奇早已密囑家裏預備接駕。高家對外密不通風,卻暗地裏忙活兩個多月了。這日聖駕臨近,高士奇領著兩個親隨快馬趕回杭州。阿山得信,忙領了眾官員出城恭迎。高士奇在城外下了馬,換轎進城。並不先回西溪山莊,徑直先去了餘杭縣衙。
高士奇一路並不怎麼說話,到了縣衙才開口說道:“皇上過幾日就到,駐蹕寒舍,我先回來看看。”
阿山擦著臉上的汗,道:“真是萬幸啊!劉相年督建行宮不力,皇上要不是駐蹕高大人家裏,下官這腦袋可得搬家啊!”
高士奇知道劉相年就是當年陳廷敬推舉的廉吏,便四下裏望望,笑眯眯地問道:“劉相年是哪位呀?”
阿山忙道:“回高大人,卑職本已派人叫劉相年來迎候高大人,他卻推說要督建行宮,不肯來。”
高士奇臉上不高興,說:“還建什麼行宮?皇上不是早就讓你不要建了?”
阿山不知如何作答,支吾半日,道:“劉相年說是督建行宮,其實是故意在那裏拖延工夫。下官以為,皇上不讓建是一回事,劉相年故意怠工,卻是大不敬啊!”
高士奇擺手道:“不說這個劉相年了,走,看看東西去。”
原來高士奇心裏惦記著收羅來的那些珍寶,定要自己過目才放心。進了庫房,高士奇說:“那些奇石、美玉,我就沒工夫看了,我隻看看字畫。”
衙役打開一幅古書法,高士奇端詳一會兒,點點頭,“這是真跡。”
李啟龍忙喊道:“這是真的,放那邊去!”
師爺接過古書法,放到屋子另一處。
高士奇一件件兒看著,真的假的分作兩間屋子存放。這時,衙役展開米芾的《春山瑞鬆圖》,高士奇默然半日,道:“假的!”
李啟龍甚是吃驚,“假的?”
高士奇笑道:“老夫差點兒也看走眼了。”
李啟龍大惑不解,卻不敢多說。看完字畫,高士奇說:“不管真的假的,分門別類,統統送到西溪山莊去。真的明兒進呈皇上,假的等老夫有空時再掌掌眼,免有遺珠之憾。”
阿山忙吩咐李啟龍派人把字畫送到西溪山莊去。餘杭縣衙的師爺在後麵同李啟龍輕聲嘀咕:“老爺,張鄉甫家的東西,不可能有假的呀?高大人怎麼說《春山瑞鬆圖》是假的呢?”
李啟龍忙搖頭說:“不要說了,相信高大人的法眼吧。”
高士奇正在家裏預備接駕,阿山急匆匆登門拜訪。原來阿山突然奉接上諭,皇上要檢閱錢塘水師,命速在江邊搭建台子。上諭特囑此事需同高士奇商議。高士奇急得臉色發青,因皇上明日駕到,臨時搭台談何容易!
高士奇說:“製台大人,此事就得請您盡心盡力了。搭這台子事關皇上安危,必須有個可靠得力之人才行。”
阿山道:“高大人,劉相年隻要願意幹事,他最能應急。隻是這回吩咐給他的所有接駕差事,他都故意拖延。”
高士奇笑道:“劉相年是當年陳廷敬大人推舉的廉吏,人才難得。不能讓他因為接駕的差事辦不好,落下罪名。這搭檢閱台的差事,就讓劉相年辦吧,也算給他個立功贖罪的機會。”
阿山知道這搭台之事實在倉促,保不定就會出麻煩,卻道:“高大人如此體恤下屬,卑職應向您學著點兒。”
高士奇很是仁厚的樣子,說:“我們都是替皇上當差,都不容易,應相互體諒才是!去吧,我們叫上劉相年,一道去錢塘江看看。”
這時,有個衙役急急跑來,同阿山耳語。阿山頓時臉色煞白,“啊?劉相年簡直反了!”
高士奇忙問:“什麼事讓製台大人如此震怒?”
阿山低頭道:“回高大人,劉相年居然把聖諭講堂的牌子掛到妓院裏去了!”
高士奇跺腳大怒,“啊?這可是大不敬啊!要殺頭的!這個劉相年,怎會如此荒唐?可憐陳廷敬大人向來對他讚不絕口啊!快快著人把他叫來!”高士奇非常惋惜的樣子,搖頭歎息。
阿山派去的人飛快趕到清河坊,卻見劉相年領著幾個衙役,正在滿堂春張羅,門首已掛上聖諭講堂的牌匾。過往百姓有驚得目瞪口呆的,有哈哈大笑的。有個膽大的居然高聲笑道:“這可是天下奇聞呀!今兒個妓院改講堂,說不定哪日衙門就改妓院了!”劉相年隻作沒聽見,隻管吩咐衙役們收拾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