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察辛秘聞欺君罔上·問欲求見意切情真
及至次日,瑧玉同薛蜨領了今上手諭,乃往決口處而去。見一幹官員皆在那裏,少不得彼此行禮一回,瑧玉也不及多敘,便正色道:“下官蒙聖上委以重任,自然不敢不盡心竭力;前幾日我兩個卻也往這裏來看了,於昨日擬出這一則章程來,已是往聖上那裏稟過了。陛下道是諸位大人皆長日在此地治水,原比我等所見多上許多,教我們將此章程拿將過來,煩請各位大人修正一番。”一時便有侍從將先前謄寫的幾份分發至各人手中,瑧玉又笑道:“我二人新來乍到,難免生疏;少不得要請諸公多多指教。”
且不說眾人聞得他這一番話,心下各作何想;一時皆將瑧玉擬定的治水章程拿至手中,各自翻看,心下皆為驚疑。其中有一名喚錢江川的官員,同身旁之人對視一眼,乃對瑧玉拱手道:“在下看這上麵所寫,尚有一事不明,還請林小公子不吝賜教。”他不稱“林大人”,卻稱“林小公子”,顯見地並未將瑧玉當作同自己一般的官員;瑧玉聞言倒也不惱,乃道:“錢世叔請說。”錢江川道:“開渠引水,卻不失為好計。隻是為何要取道邙山?須知此舉乃舍近求遠;不若沿著這泄洪而下的口子,將水引至定河,如此兩河相並,豈不大大省卻人力?”
眾人聞得他這話,倒多有點頭的。瑧玉見如此情景,乃笑道:“錢世叔不妨在這圖上將你所想之路線畫將出來。”一麵就有人送上筆墨,錢江川接了,微一沉吟,便在地圖之上勾畫起來,不多時便放下筆道:“如此就是了。”瑧玉示意侍從將地圖取來與自己,看了一回,笑道:“委實比我們所畫要近些。隻是不知錢世叔將如何開這河道?”說罷,不容他想,便冷笑道:“這一帶地下皆是花崗岩石,堅硬異常;即便是能挖開,也要花上三年兩載。隻怕錢世叔還不曾往那裏看過罷!”眾人聞言嘩然,皆竊竊私語;錢江川麵皮通紅,良久方道:“是我忘記了。”瑧玉笑道:“錢世叔此計原也不差,隻是聖上令咱們的是‘愈快愈好’,故而瞧著有些行不通了。還請諸位大人再將這章程細細看上一回,若無異議,倒是盡早行事為上。”
眾人聞言,乃打疊精神細看一番;中有懂的,也覺此計可行;或有不懂的,見錢江川方才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再為逞強,隻是其中卻有心下不以為然的,難免麵上帶出一二分來。瑧玉同薛蜨看了,也不作聲,乃暗自記下幾人情狀,同自己所記當年之事比對。一時盡皆看罷,再無異議,便各自領了差事,一麵將各處民工調將過來,開渠引水;另一麵便令人往擇定的築壩之地去。眾人各司其責,倒也井然有序。瑧玉和薛蜨便分頭往各處去巡視一回,至夜方回。
及至晚間,二人回得房中,彼此說了此日自己所見,薛蜨乃道:“我往那邊去看時,見他們所備之物雖數目不足,倒諸般齊全,可見是早有準備的。如此看來,他們分明有計策,卻並不拿將出來;如今見咱們有法子,延誤不得了,方漸漸將東西取出來些,卻隻對咱們道籌措艱難,一味陽奉陰違起來,乃是下意拖延。”瑧玉道:“你所說卻同我見的一般無二。可見他們一早便有了計策,卻為何不早早拿出來邀功請賞,隻顧藏愚守拙起來?”薛蜨笑道:“你自己知道,卻又問我。不過是他們想要往那裏去邀功之處不是今上麵前罷了;古往今來,多有借著這天災做文章的;或是說如今的聖上不賢明,或是編造些故事,說自己才是天命歸依之人,又有甚麼希奇?”
他這話可算得大逆不道,瑧玉聽了,乃笑歎道:“我活了這兩世,也隻有你敢在我麵前這們說話。此話不假,定然又是三皇子的手筆。”原來三皇子一早便網羅諸般人才,其中便有這善治水之人;水患方興,聖上雖不曾遣他辦理此事,他卻暗暗令人往這裏來查考,多方商議之下定出一條治水巧計,卻並不拿將出來,乃私下裏命心腹在水患之處囤積居奇,斂財之餘,弄得個怨聲載道,又暗中命人散播諸如帝王行事有虧,上天降罪等語,以愚黎民,兼墮今上聲名;到時若自己登位,便立時令人治理,到時立見成效,自然樹立威望,也教人信自己方是真龍天子之命。
三皇子如此打定如意算盤,便有意不令人好生治理,雖見水禍泛濫,卻並不將這一幹黎民百姓之性命放於眼裏,致得眾人賣兒鬻女,流離失所,然無一絲憐憫之心。今上聞得密報,知水患之嚴重遠過於當地官員折中所上,故而憂心如焚,又見瑧玉同薛蜨前日所寫策論中恰提到治水之法,乃暗想道:“那一起子人如今也有了些年紀,多有個‘無功無過’的想法,倒不如年輕士子有些少年風骨,或可有奇計遏這水患,也未可知。”如是想罷,便令人準備南巡之事,要親往河南等地看視一番,直至親見水患皆平,方可放心。及至當地,先見瑧玉薛蜨等人往決口處去看,又連夜擬出章程,細看時,其嚴謹之處令人叫絕;故而已是放下一半心來;於是又令心腹之人嚴加查考此地官員素日行徑,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