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涅耐的印象裏,自從入軍校,希伯來從未脫過軍裝,即使打底的襯衣也是標配的,永遠掛著三星的標徽,在希伯來的認知裏,這是軍人的驕傲,他不願換下。
而今天又是吹了哪陣邪風,讓這位石頭般頑固的少將脫下軍裝前來,要知道,他就像棵樹,永遠紮根在要塞,而軍裝是他的皮囊,涅耐甚至懷疑他一輩子都不會換掉這層皮囊。
森爵看著希伯來,少將的臉龐被海風細雨吹得冷若冰霜,眼中沒有一絲情緒,像個平板無奇的機器人。進門後,希伯來簡單的跟他打了個招呼,便盤腿挺腰坐在涅耐跟前。
“我先出去。”森爵拍了拍涅耐拉住自己的手勸他。
“不用了舅舅,他隻是個不相幹的人,你沒必要回避。”涅耐說這話的時候,緊緊地盯著地麵不敢抬頭,誰知希伯來麵上不起一絲波瀾,嘴角冷硬的抿著。他的雙手擱在兩側膝蓋上,手背上青
筋鼓起,是一雙長年累月鍛煉的手。
“你來幹什麼,直說來意,總不是給我添堵的吧?”涅耐越說越氣急敗壞起來,他鬆開森爵的手臂拽著拳頭,他遠沒有自己想象中鎮定,多年來對這個人無條件的依從扭成一串恨意,他體會不到怨恨多,還是殘留的感情多。
森爵搖了搖頭,侄子這副模樣,完全是被希伯來吃的死死的,他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兩個人。
希伯來盤著腿,涅耐的話對他沒起任何作用,他麵無表情的說:“涅耐,我是來勸你認罪的。我知道你找了爵爺求助,可是沒用,即使是陛下也不能蔑視法律。隻要你認罪伏法,無論多久,我會一直等你。”
涅耐心中曾有過小小期待,以為希伯來是來向他表達歉意的,他也有預感希伯來會來。今天他真的來了,涅耐還是怪他,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希伯來是來勸說他認罪的。
涅耐倍感荒謬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等我?可笑之極,我有沒有罪由不得你來判定。”原來希伯來沒有一刻是相信自己的,即使他卑微的求饒,反複的發誓他沒有叛國,基因段是假的,希伯來卻根本不信。
在他眼中,自己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可憐蟲罷了。是,他不過是想彌補缺憾,可這一切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堂堂正正抬頭挺胸的站在希伯來身邊,手臂讓他們之間生出嫌隙,涅耐覺得自己活的太累太艱難……希伯來何嚐體諒過一點?他曾經反複勸慰自己,山不就我我就山,可一段感情他獲得的全是委屈,那還有什麼意義?
涅耐深吸一口氣,硬著嗓子說:“希伯來,我眼中沒有大義,隻有小我,更沒有帝國情懷。你不用可憐我,更不必等,我會認罪,請你在法庭上公正的說出我罪行。”
“……”希伯來得到了想要的答複,卻沒有想象中輕鬆,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涅耐眼中對方一副老僧入定的姿勢激得他發狂,“希伯來,我恨你,我恨你這幅模樣,你還是
滾回你的要塞吧。”
“你不必跟我置氣,人一輩子時間那麼短,為什麼不能將目光放在長遠的地方,我不懂。”希伯來微微偏著頭看著他的眼睛,眼中流露的是真實的困惑。
他出生名門,家庭富碩,從沒缺過什麼也不知道渴求的滋味。為了維持心中正義,他就像一隻天秤,公平的容不下一絲偏差。他不懂涅耐,兩人就像南轅北轍的兩隻飛鳥,思維從來湊不到一起,若不是涅耐苦苦癡纏,他根本沒有餘裕花時間將目光落在對方身上。
涅耐爆發之後幾乎沒有力氣,他疲憊的坐在一邊,看著希伯來萬年不變的神情,無欲無求也無所謂,他絕望的說:“置氣……我還有什麼心思和你置氣?拿我一輩子跟你置氣?坦白的說,真沒有。我隻是完美主義到了晚期,容不下一絲一毫缺陷,這樣總可以了吧。希伯來,你一直以為我是你坦蕩人生中的缺陷,其實,你才是我的缺憾。”
說完,涅耐從門內喊著:“話不投機半句多,看守,麻煩將這位找不到事做的將軍請出去,否則我要動用我的人權了!”
涅耐入獄自知理虧,根本沒找律師為自己辯護,去換取好一點的環境,一是覺得自己鋌而走險拿國家秘密的幌子做賭注,確實有錯,二來心灰意冷隻求解脫,可希伯來不聽解釋居然勸他早點認罪?這就是他一直所愛,永遠在他無所依靠的時候用一掌泥濘胡在他的臉上。
隻剩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