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琅嗓音嘶啞:“我……”
“冷靜,莫失了神智,”沈明歸道,“是你要控製鶻鳥,不是讓鶻鳥來控製你。”
韓琅揉了揉太陽穴,麵色蒼白而且疲憊:“我知道了。”
兩人休息片刻,再度開始對練,韓琅變身數次以後已經漸漸摸到一點竅門。可這實在太耗費體力了,他魂魄再怎麼特殊,肉身還是凡人的,幾次下來已經累得趴在了地上,要不是還有意誌力撐著,早就暈了過去。
沈明歸不比他輕鬆,之前悠然自得的模樣不見了,也被折騰得夠嗆。他看天邊已是暮色西陲,便道:“行了,今天就到這裏吧。”
“我現在能在老爺子的馭鬼手下活命了麼?”
沈明歸神情複雜地打量著韓琅的臉,後者以為他又要出言諷刺,都聽得耳朵長繭了,沒想到對方沉默許久後,破天荒的咕噥了一句:“還成。”
韓琅幹巴巴地笑了笑。
“你也真夠蠢的,”沈明歸橫他一眼,“這麼拚命做什麼,也不怕累死。”
想來他本覺著韓琅堅持不了多久,沒想到對方完全沒給他看好戲的機會,弄得他心裏有些不平衡。相處這麼些日子,韓琅有些摸到了門道,嗤笑一聲回答:“那不正好便宜了你?”
沈明歸怔了怔,臉上再度浮現出一個欠揍的表情:“說的也是。”
夜裏,天上懸著皎潔的一輪圓月,韓琅站在窗前從窗縫裏向外窺探,借著明媚的月色,他看到遠處仍有幾個全副武裝的人影在來回走動,不時望向自己所在的方向。他歎了口氣,將窗子哐當一聲關嚴了,一個人懶洋洋地栽倒在榻上,雙手枕在腦後,由著心思越飄越遠。
這幾天他已經被各種突發狀況弄暈乎了,腦子裏太亂,反倒一片空白。很多事情他來不及去想,也不敢去想,要他承認自己的身世,這實在太荒謬了,他是他父母的兒子,就是血脈放在那裏,他也不會接受。
什麼鶻鳥,見鬼去吧,他把自己當普通人,那就是普通人,何必去理會那些早就過去舊事?可他最近噩夢不斷,每次和沈明歸鬥法,耳畔總會響起那對男女瀕死的喊叫。
一想到這裏,他就對韓家恨得牙癢癢。鶻鳥一家雖是受害者,可他也同情不起來。本來就是上一輩的事情,到他這裏又沒什麼情感可言。何況他們傷了自己父親,如果沒有他們的詛咒,自己還好好待在安平,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自己猶如身陷怪圈,理不清頭尾,更不知該去向何處,隻能重複又重複糾纏在無數的問題裏,最終迷失了方向。
他在榻上翻來覆去,又取來賀一九送他的東西,珠圓玉潤的一顆夜明珠,蒙在被子裏散發著微弱的光亮。這光芒令人安心,就像是見到賀一九本人一般。他把珠子握緊,放到嘴邊輕輕地碰了碰。
你還在麼?
無人回答他,未出口的話就這樣消失在空氣裏。若是以前,他肯定會嫌棄這樣矯情,像個娘娘腔一樣將情情愛愛的事念叨個沒完。兩人雖然總是親親熱熱地黏在一塊兒,互相之間的承諾卻幾乎沒有說過,他們都覺得沒有那個必要。偶爾有那麼一兩次,韓琅在縣衙累得半死,一出門就有人站在大太陽地下等他,他就心中一暖。還有之前給父母上墳時,賀一九一句“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韓琅就覺得:行了,這輩子就是這個人了。
如今這種局麵,那點自尊,那點端著不放的架子,早就已經不重要了。他就是想賀一九,想得快要發瘋。心裏頭塞滿了對方,一點縫隙都沒剩下,真想馬上帶著賀一九逃回安平去,再也不理這裏的一堆破事,兩人回歸以前那種生活,比什麼都好。
他將臉埋在枕頭裏,身子蜷成一團,絲毫沒有睡意。到時候見了賀一九,怎麼說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才好?他能說實話麼?不行,最好不要,他自己都不想承認這件事,為何還要去給他人添堵。
萬一賀一九知道自己是個走舍的妖怪,對他有所抵觸怎麼辦?雖然那個人不會明顯的表現出來,但暗地裏一定會有想法。誰會喜歡妖物呢,還是一個死過一次的。能瞞住就瞞住吧,要是實在瞞不住,那就等有機會再說出來,盡量說的輕鬆些,別太當回事了。
想到賀一九聽到這件事的表情,他輕輕地笑了笑。很快他又笑不出來了,閉了眼長長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