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呢。韓琅不禁想,今天把罪名昭著的大太太帶走,大少爺地位受影響,太傅又病著,這個家當家的豈不就剩下四姨太和她的二少爺?
韓琅不禁冒出了一個古怪的念想:事態如此發展,四姨太就成了唯一的受益人,這未免太劃算了些。該不會,這都是四姨太計劃好的吧?
下一刻,他又無奈地打斷了這個念頭。別胡思亂想了,大太太下毒的證據這麼明顯,哪能賴到四姨太頭上去?
於左書趕到以後,韓琅和賀一九立刻把昨日的發現告訴他。他馬上派人去查驗,接著把何氏帶走審問。何氏表現的極為鎮定,不是那種確信自己無辜的鎮定,而是大難臨頭卻巋然不動的鎮定。韓琅把她“請”進大理寺,幾個問題下來,她就從從容容地招了。
“是我做的。”
她的淡然讓審訊的官員一時語塞。
“決定動手的那一刻,我早就預想好了所有結果,不過沒想到來的這麼快,”她簡簡單單笑了一下,手裏攥著佛珠,低低念了一聲佛號,“沒想到諸位大人如此聰慧,竟然能覺察到我是如何下的手。”
“少說這些廢話,”審訊的官員斥道,“為何謀害太傅大人,還不從實招來!”
“因為我恨他,”她微笑道,柳葉般的嘴唇在出門前抹了暗色調的口脂,此刻猶如鮮血一般深紅發亮,“我早就知道他認識那個妖精,沒想到,他竟然敢把她娶進門來。”
“我也恨他找來的那個四姨太,整日趾高氣昂,好似她才是一家之主。”
韓琅略微驚疑,在他的印象裏,大太太不像是隻憑一腔恨意就能貿然行動之人:“就因為這些積怨,你就下此毒手?”
“當然不是,”她依然笑,目光卻緩緩掃過韓琅,令他感到一種無形的威嚴之氣,“是為了活著。”
“活著?”
“我們女人靠的就是男人和兒子,我的兒子不爭氣,就當是為了他和我將來的生活,我也必須做出打算。就和你們男人在官場上打拚一樣,我們女人的官場在家裏,就在那窗明幾淨的府邸之中。”
“如果我不動手,我的位置遲早會被四姨太取代,還有那個新來的妖精,同樣不是個省油的燈。我的確是活了半輩子的人了,難道我的下半輩子就要被那幾個野女人騎在頭上,永世不得翻身?”
審訊的官員發了火:“一派胡言,你不過是要替你的毒蠍心腸開脫!”
“哦?那大人說說看,千百年來,哪個大家族不是如此?要不是這回鬧得大了,又哪裏輪得到官府插手?”
“你——”
“放眼官場,不也同樣是爾虞我詐,滿眼權謀和詭計?我們這個太傅府,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婦人。韓琅心想。他倒是能理解大太太的動機,但絕不會讚成。可他也想不出話來反駁對方,更別提那個氣勢本來就有些不足的審訊官,被這番歪理說得啞口無言,一連說了好幾個“你”,卻怎麼都接不上下一句。
“這回,我的確是棋差一著,怨不得誰,”何氏說著,從從容容在狀紙上畫了押,“我兒子是無辜的,你們審也不會審出什麼來,我自己犯的罪,就讓我自己擔著吧。”
審訊官的氣勢完全矮了一截,像個被私塾先生訓話的學生,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叫人把何氏押了下去。何氏淡然起身,臉上帶著高高在上的傲然,像一股風一樣飄進了陰暗的大牢。韓琅在原地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等出了門見到賀一九,他才小聲道:“這當真是個心硬如鐵的狠角色。”
“她認罪了?”賀一九關切道。
“認了,可是……”韓琅又默默回望了一眼,嘀咕道,“罷了。她認得很幹脆,說自己是今年春末動的念頭,糖罐裏的□□的確是她放的,而且她也有幫太傅大人收集新茶的習慣,太傅本身很信任她,對她拿來的東西並無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