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水中撈米
兄嫂的船是縣裏運輸公司的,是公家的。
他們的兒子和女兒,都送到宜黃的外婆家去了。
船上全是白花花的大米,誰見誰愛。
長大後,才知道,1960年5月28日,人民共和國中央發出了《關於調運糧食的緊急指示》。救濟饑餓中的
中國人民。
兄嫂可能就是執行中央指示的普通船工。
那時的撫州不通火車,汽車也很少。
一天,快到中午飯辰光了,嫂子抄好了菜,滿船香味,阮以為可以吃中午飯了,興致勃勃的端起飯碗去
盛飯。
嫂子說:飯還沒燒,再等一下,你哥去買米了。
阮說:船上這麼多米,我去拿來。
嫂子說:那是公家的米,不能吃的。
哥來了,手中提著幾十斤大米。那是從糧站按定量指標買來的。
嫂子立馬煮飯。
聞到飯香,阮便掀開鍋蓋盛飯,其實那隻是未煮熟的飯,一時心急,手中的勺子勾翻了飯鍋的耳朵,一
鍋飯全灑在船板上,飯鍋也打碎了。
哥沒說什麼。
把船板上的飯粒撿起來,放進嘴裏。
阮也將已盛進碗中的夾生飯放進嘴裏。
嫂子上街買了一個鍋子回來。把碗一端,從菜盤子裏夾起半碗菜,走到船頭,彎腰從河裏舀起水來,衝
到碗裏就吃起來。
阮說:嫂子,吃飯吧。
嫂說:我吃了。
阮說:你吃的是菜沒有飯啊。
嫂說:飽了。
這就叫飽了?
阮便想起來,嫂子肩上扛給我們家的那袋大米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阮想吃韭菜,對嫂子說:
今天去買韭菜吃。
嫂子的臉變了:不能說韭菜,那叫快菜!
阮懂了,船行時不能久,隻能快。至今阮叫韭菜為快菜,為此鬧了不少笑話,這是後事。
兄嫂是盡力的。
逆風時要使九牛二虎之力用竹杆奮力點到河裏,一點一點的撐,讓船一步一步前進。
碰到河淺之地,無論春夏秋冬,跳到水裏用肩膀推船,一程汗血,一程行進。
沿河兩岸,倒是稻香,花香,果香,草香,風也香。
兄嫂會選擇時機,跳下水,抓幾條遊近船邊的草魚,鯉魚,鯽魚上來,便會滿船飄揚魚香美味。
每到一個口岸,兄嫂就在船與岸之間搭上一塊跳板,便有人來搬米,發給沿途的接管部門,由接管部門
發給老百姓。
搬米人扛著用麻布袋封好的大米,一袋一袋在跳板上一跳一跳運上岸,喜悅的腳步就跟芭蕾舞的步法差
不多。
芭蕾舞的動作蠻大,從麻袋孔裏跳出的大米們的動作也蠻大。
這就給阮一個蠻大的傳奇。
跳板上有米哥米姐。
跳板下有米弟米妹。
管他三七二十一,有米就撈。
光撿跳板上的,不用寬衣解帶。再撿跳板下的就是水裏的,那就不管雅觀不雅觀,文明不文明,反正是
小小一條,脫光了褲子,也沒人欣賞。
水中撈米,可稱得上沙裏淘金。
先把水中米和沙石裝進臉盆端上岸,然後悠哉悠哉地把米從沙石中一粒一粒撿出來,那個情景即無風吹
兩岸稻花香,也無我們的日子比蜜甜之感覺。
隻有手指破,掌心裂,流血再結疤的觀後感。
大概在撫州的三條大河:
宜黃河,崇仁河,撫河,三大水係。阮從水中撈到的大米不少,具體多少,沒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