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為他人知曉,藏在蘆葦蕩中,也藏在自己心底的人。那個人啊,像天上飛過的南雁,從她生命中消失了十八年。直到今天,突然以另一種身份出現在她麵前,讓她沉寂多年的心湖,重新起了波濤。
隻是,物是人非。
雖然湖還是一樣的湖,種滿蘆葦,有座涼亭。
可看著眼前人,到底還是覺得人是物非。
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離奇的是還有一壺酒。過往的那些年,她從不喝酒。隻是今時不同往日,她突然有了喝酒的興致。可不知為何,對麵之人,那一襲大紅袍格外刺眼。酒未下肚,喉嚨處已然火辣辣,連話都無法說出口。
你看著我,我看著蘆花,二人都沒有開口打破隆冬暮色的沉寂。似乎在醞釀情緒,又好像是在等人。
當慕容光急匆匆而來,突兀的打破湖心亭怪異至極的氣氛。拓跋嫣然這才嫣然一笑,將兒子拉在身邊坐下,輕笑道,“我兒子,十八歲。”
“嗯!”大紅袍端起酒杯,自顧自獨飲一杯。
這番作態,落在慕容光眼中,實乃大不敬之舉。管你是長安來的還是天上來的,既為太監,全然沒有與慕容部次妃同桌而食的資格。
但從母親話語中不難得知,這太監應是她的故友。慕容光便按捺住性子,沒有暴起發難。換做常人,隻怕飛劍早已洞穿了他的頭顱。
“你是誰?”慕容光一邊撕扯熊掌肉往嘴裏塞,一邊含糊不清的問對麵的大紅袍太監。
“我兒不得無理。”拓跋嫣然說道。
太監放下酒杯,微笑著搖了搖頭。旁邊的侍女熟練的端起酒壺,往空杯裏酌滿清醇的荔枝蜜酒。太監又微微點頭,向侍女表示感謝。
慕容光見此,心生一股厭惡。
“乞伏男成。”太監站起身,彎腰拱手,“來自長安。”
慕容光將手裏的熊掌往桌上一扔,在身旁侍女身上胡亂擦拭著手上的油脂,一口飲盡杯中酒,同樣拱手說道,“果然是長安皇帝派來的大太監。”
“光兒!”拓跋嫣然大聲嗬斥道,“乞伏是我兒時玩伴,你休得無禮。”
慕容光衝拓跋嫣然俏皮一笑,隨後從侍女手中接過酒壺,往乞伏男成滿杯的酒杯裏酌酒。甘冽的荔枝蜜酒滿溢出來,在桌麵上肆意流淌。
太監和世子,對此全然無視。
“光兒,你今天發什麼神經?”拓跋嫣然勃然大怒,霸蠻的從兒子手中奪過酒壺,憤懣的砸碎在地。
“我為母親兒時的玩伴酌酒呀。”慕容光似笑非笑的說,“十八年來,我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今日突然造訪,莫非是帶來了我君父凱旋的消息?”
拓跋嫣然氣得渾身發抖。
乞伏男成對此絲毫不以為意,他端起酒杯,盯著慕容光看了良久,才緩緩開口道,“現在說凱旋,恐怕還為時過早。”
慕容光哈哈大笑起來,“五部三十五大軍,由我君父親自率領,天下兵馬,何人能當?”
“若在長安說這種話,十個慕容部都不夠皇帝殺的。”乞伏男成一飲而盡杯中酒,又驀然而笑,“不過你放心,我和你母親是兒時玩伴,不會向皇帝告密。”
慕容光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便默不作聲,也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拓跋嫣然見二人話不投機,慕容光處處針對,便引開話題,“乞伏剛才所言是何意?”
“據探子來報,五部此次出關非但沒能凱旋,反而吃了敗仗。”乞伏男成回答道。
“不可能。”慕容光蹭的一下站起來,“君父身經百戰,強大如南朝都敗在他手下,區區左賢王,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乞伏男成苦笑不已,連連搖手歎息,“殿下有所不知,此次五部出關拒敵,雖然名義上是慕容部統攬全局,作戰計劃也是五部大君共同商議定下的。
但五部內爭由來已久,誰也不服誰。雖為聯軍,卻各自為戰。一盤散沙的五部聯軍,麵對左賢王部三十萬鐵騎,拿什麼取勝?”
慕容光麵色有些難看,他當然知道五部內爭有多激烈。龍城外的平野上,那些人頭堆砌的京觀就是最好的說明。話說回來,自己母親和君父的聯姻,又何嚐不是五部內爭的另類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