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乞伏男成(2 / 2)

乞伏男成將手收回車廂,鉛雲再次合攏,滿月消失,月華如水倒流回天際,天地重歸黑暗,“這日子何時才是個頭。”

“那千歲為何對她撒謊。”老奴在雪地裏如履平地,風雪也無法沾衣,“開門見山其實更好的。”

“若慕容光知道他兄長還活著,這場戲還怎麼演?”乞伏男成輕輕笑道。

“反正慕容涉歸已死,你要帶她走,也沒人攔你。”灰衣老奴歎息著說,“人生一世,有多少個十八年。她還年輕,興許還能再生。”

“可我是個太監啊!”乞伏男成冷笑著說,“與其和她朝昔相處,每日與她麵麵相覷,痛苦的生活,我更喜歡親手將慕容涉歸的心血毀掉的快感。”

“他現在不過是個死人罷了。”灰衣老奴說,“與死人鬥,怎麼都是輸。”

乞伏男成捏緊拳頭捶了一拳車廂,灰衣老奴的話真實而深刻,往往實話又最刺耳。假設,倘若慕容涉歸還活著,自己敢不敢來龍城,打著幌子去見她?

慕容涉歸是五部畫灰議事的主事人,是人們心目中的英雄。任何男人,在他麵前都應該感到自卑。自己又何德何能,與他爭女人!

不過換個角度來想,慕容部今日這一切遭遇和困頓,不正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麼?慕容清河進宮,誕下龍子後被立為皇後,甚至向慕容涉歸透露皇帝想改立太子的消息,鼓動慕容部北出長城拒敵,哪件事背後沒有自己的影子?

今日的這一切,都是十八年前那場聯姻埋下的禍根。

不過,乞伏男成心底也清楚一件事,隻是自己不願承認罷了。即便拓跋嫣然沒有嫁給慕容涉歸,以自己低微的身份,也不可能迎娶拓跋部的大公主。

自己不是慕容涉歸,可以不顧一切迎娶自己心愛的女人,哪怕她出身平民,是個山野村姑。隻是單純的因為他愛她,所以他可以不顧任何人的反對,娶她為妻。

這所有的一切,錯就錯在自己是個男人,偏偏拓跋嫣然又是個女人。在這個世界,高貴的女人,是不容許嫁給低賤的男人的。

如果將性別調換,興許還有可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天意如此,世俗也如此,怪得了誰呢?

其實,自己打心底裏還是很羨慕和佩服慕容涉歸的。

隻是慕容涉歸做錯了一件事,他萬不該讓她遭受委屈,大妃之位本該屬於她。他固執的偏愛和深情,使拓跋嫣然受到了世人無盡的嘲笑。

自己可以接受她嫁作他人婦,但卻無法容忍她受到委屈和羞辱。

所以,他來到了龍城。

“千歲,我們現在去哪兒?”灰衣老奴問道,“是要直接返回長安嗎?”

乞伏男成將思緒從沉思中拉扯回來,堅定的說道,“去大同。”

大荔王朝還未分裂成南北兩朝的時候,疆域遼闊,國力鼎盛。草原上的遊牧民,強如五部共主統治的時代,也不敢輕易南下與之開戰。

諸子百家扶持的姬姓皇族,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家族。他們傳承自遠古聖人,以龍鳳為圖騰,據說體內流淌著龍鳳的血液。

大荔王朝被牧人斬斷氣運後,龍鳳被迫分家。南朝的鳳旗和北朝的龍旗,隔著王朝中部的素水,南北對峙了五百年。

若非如此,五部南下根本無法在北朝的土地上立足。雖然接受了諸子百家的調停,但北朝皇室為了控製五部,從長安出發,修建了五條通往五部王城的禦道。

五部為加強聯係,抱團對抗皇族,也在五座王城之間修建了直道,以作互援。

龍城位於北朝東北部,大同位於北朝正北,兩座王城相隔千裏,中間是橫亙的太白山。這是一道南北走向,綿延千裏的高大山脈。主峰太白峰上,常年堆積著厚厚的積雪。

從遙遠的平野看去,就好像一位戴著白帽的纖纖少女,駐足凝望著遠方。太白峰腳下是沐陽山穀,直道在這裏分支,向西通往大同,向南通往上穀。

當年,慕容涉歸率大軍在這裏設伏,一舉殲滅了拓跋濬修自上穀回軍,救援大同的二十萬兵馬。那一戰奠定了慕容部在五部中的主導地位,慕容涉歸因此名震天下。

乞伏男成和灰衣老奴離開龍城的當晚,那匹健壯的棗紅大馬經受不住酷寒,已經凍斃在風雪之中。他們丟棄了馬車,在雪地裏徒步而行。

當他們到達沐陽山穀時,遇到了獨孤部南返的五萬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