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問題,他想了一千遍了,但總沒有想出一個答案來。有好幾回他都站起身來,非要走到他的貞貞麵前,把這個問題再問一問,若是她能回答個子醜寅卯來,為爸爸的心裏也會好受一些,甚至他也會原諒他的貞貞。但康大功心裏十分清楚,他的閨女康素貞是不會讓他滿意的,它醇厚的到了極致,她是回答不出個一二三的。
無論他的孩子媳婦去省城簽訂了一紙什麼樣的《斷絕親情書》,但他心裏更清楚,那一張紙又有什麼用處呢?他能隔斷天下那種父母的血緣關係嗎?能讓自己心安嗎?
每當這個時候,康大功就真的會“氣死”。
那天,見兒子媳婦們回來,康大功從他們的表情上看得出,事情就是按照他的設計辦妥了。康大功立刻有一種弦斷戲盡的感覺,甚至是一種絕望,個時候他真想嚎啕大哭。
他什麼話也沒有問,重重地關上“後上房”的屋門,然後重重地躺在了床上。
孩子媳婦們見狀,都很識趣的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裏。
又隔了一個星期,他覺得自己的心裏總是有一件懸著的事情沒有落地,異常的心神不寧。他告訴芬芳,說是想出去到省城弟弟那裏去轉一轉,讓他在家裏不要擔心,最慢三天以後都會回來。
那一天,一踏進康三功的大門,他竟然真的失聲痛哭了起來,無論弟弟和弟媳怎樣地開導,都止不住他從心底迸發出來的委屈,可憐,可恨的嚎啕。
好長時間,大概他是沒有力量再嚎啕了,在水龍頭下洗了一把臉,無力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兩眼直直地望著天花板,盡管滿肚子的話,但一句也說不出來。
“大哥,誰家也沒有掛著‘沒事’的牌,這閨女不算賴閨女,就當是上一輩子咱欠她的銀子錢兒了。你放心,貞貞隻要在這裏,我會照看好她的”。康三功見他終於止住了哭,揣摩著他心中的想法這樣安慰他。
康大功還是看著天花板,他不知道該從那一個突破口把自己複雜的心情告訴弟弟,他心裏想了很多的話,但最終都沒有說出口。一來,他認為他要講的話,他的弟弟康三功都知道,不用再囉嗦;二來,有一部分話他認為無論如何都不宜說出口。
弟弟和弟媳輪番著給他做思想工作。講社會上,講單位裏存在著的很多和自己家裏一樣的事情,這些事情都是社會帶來的,是一種正常的社會現象,是社會前進到某一種狀態的必然的產物,真的不必要大驚小怪,更不必要為此去傷心傷肝。
大概有一兩個小時了,康大功都沒有說話,都那樣望著天花板和麵前的牆壁,弟弟和弟媳講的話他一句都沒有聽清楚。
這時,康大功工忽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對弟弟和弟媳說:“我這就要回去了,就算是當哥的求你倆了,替我把它養好安排好,我這一輩子不圖她的什麼了,也不會再幹涉他的什麼事情了。但有一點你倆一定記住,從今往後不要叫她再回蘇家屯了。那樣,大哥是活不久的”。
康大功說完,推開還要挽留他的弟弟和弟媳就走下樓去。
當天傍晚他又回到了蘇家屯的家裏。
康大功是企圖尋覓一種“眼不見心不煩”的,“買個燒餅揣在懷裏-------自己哄自己”的生活環境的。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閨女康素貞又跟隨著那個蘇家的孩子回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回到了他力量所能影響到的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