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下又牽手。
“老二,我咋覺得:
今夜的月亮象咱娘,
不顧寒冷坐枝頭。
小路曲折坎坷時,
咱娘探身看咱走”。
“今夜的月亮象咱娘,
好似懷你那春秋。
沉甸甸,羞荅荅,園潤潤,自豪豪……
更有妊娠辛酸滲骨肉!
你知道嗎?
咱娘懷你十個月,
一根臍帶把心揪。
母腹蠕動千百回,
那回娘不熱淚流”?
“今夜的月亮象咱娘,
雲遮雲掩晃悠悠,
數年夢中娘重現,
好似駭浪一葉舟,
舟上載著你和我,
狂濤怒吼競自由”。
“不走了!不走了!
回去吧!回去吧!
今夜的月亮象咱娘,
看得出:
娘是怕咱路難走!
牽腸掛肚枝頭坐,
為咱操心為咱愁。
隻有兒媳進得屋,
娘才回府把心收。
······
蘇老二時時的想起娘,便覺得娘沒有死,她還坐在那輛紡花車前紡花,腿上還蓋著爹爹那件老棉襖,那盞煤油燈的紅光把她那瘦小的身子依然投到那牆壁上,隨著娘身子抑揚的動態,那紡花車便發出頓挫的聲音來。這時,蘇老二便驚醒,便芒刺一樣回頭看那原來放紡花車的牆角,當看到一片空空如也,物非人非時,那便是一陣徹骨的疼,那疼是無法用文字和生理現象解釋的。
蘇老二時時想起娘,便覺得娘沒死,真切的認為她還坐在門口等他,風中,雨中,雪中,傍晚,黑夜……,這時,蘇老二便會加快腳步或者拚命的朝前跑,當他又趕到那個地方,昔日的那塊兒地還在,那塊兒石頭還在,那堵牆還在,那抹夕陽還在,那顆星星還在,那輪月亮還在······,隻是沒有了娘的時候,那便是一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望,多少次,他想用一聲仰天長嘯衝淡那絕望帶來的苦,但那種絕望又總是一劑封喉的膠。
蘇老二時時想起娘,便覺得娘沒死,她還坐在院子裏那塊兒石頭上牽拉著家貝和家丁,不讓他倆離手,那塊兒石頭是原放在院子中央的,有七八十斤重,母親不知用了多大的勁兒,多長的時間,什麼樣的辦法把它挪到水管下的水池前。那一天,蘇老二問:“娘,你挪那石頭咋嘞?”
娘說:“我得坐在那石頭上用身子擋住家丁和家貝,不叫他倆掉到水池裏”。
那一天,蘇老二忽然覺得娘沒有死,娘還坐在那一塊兒石頭上······,他便跑著從學校到了家裏,匆匆趕到那塊兒石頭處,他沒有看見娘,卻發現昔日那塊兒明晃晃的石頭,因為娘的離開而被綠苔包圍著的時候,便失聲了起來,癱坐在那塊冰涼的石頭上久久無法站立。
………………
農曆的二月初九,姐忽然打電話:“我有一個事得給你說”。
蘇老二連忙問:“啥事?姐”。
“咱娘晚上給我托夢了,說是她沒墩兒坐,你看是不是去紙貨店給咱娘訂一個椅子……”?姐似乎有點哽咽。
蘇老二心裏一驚,是呀!娘活著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坐石頭的,那是日子過的不好,現在孩子們誰不是沙發坐的都不想坐了,墩兒都是各式各樣兒的,咋就沒想起來娘也想坐一個象樣子的墩兒呢?
蘇家屯是農曆初十日上墳給先人們添衣的,第二天一大早,蘇老二和康素貞直奔紙貨店,那師傅說:“墩兒沒有了,再做需等兩個小時”。
三個小時也是會等的。
蘇老二說:“做一對兒吧,給我爹也做一個”。
······
一個人總有一個人獨特地思維,獨特的認知事物的方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凡登上緱山之頂,蘇老二便久久地駐足在那最高峰,把南麵的重山看個夠,把北麵的綠水看個夠,無論十次八次他都會產生一種相同的感覺:那山便是父親,象父親一樣鏗鏘,一樣堅強,一樣威嚴,一樣偉大,那一道道山穀便是父親深厚的胸懷,那一道道山梁便是父親寬闊的肩膀,那一個個山頭永遠顯現著父親不屈的神韻和永恒的蒼桑。
那水便是母親了,她柔中帶剛,溫馨流暢,馥鬱芬芳,氣韻生香,極盡人間的絢麗,多情,飽滿和可憐。
那一刻,蘇老二便不由自主地看一眼腳下,當千瘡百孔的石坑映入眼簾的時候,他便信實旦旦地折服了那個亙古不變的人間道理:“世界上的子孫,有一定程度,有一定數量都是為了榨取爹娘的血汗而來的……”,也許這是上帝有意的安排。
所以,古人告誡說:清風明月本無價,近水遙山皆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