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是因為你媽媽的抵抗力太弱才會失效的,可你小阿姨不一樣,你小阿姨的病還在初期,跟蔓夭感染的程度差不多,所以你小阿姨的身體成了我下一個實驗品。”程醫生說這段話的時候很冷靜,很嚇人,像一個蓄謀已久的殺手。“我在她身上注射了新藥,她的病情也一直控製地很好。我開心了,我以為蔓夭有救了。偏偏在這個時候,她的胸部和你媽媽一樣也感染了,不過一個星期,搶救無效。真的很抱歉。”
夕夏嚇得要哭了。她回想起小阿姨臨走前的表情,她拉著她的手,目光卻死死鎖定在程醫生身上。原來人死之前,所有的真相都會看清。小阿姨是要告訴她害死她的人是程醫生!
夕夏冷冷的嘲諷,道歉有什麼用?死去的親人會活過來,我失去的一切會回來?
“蔓夭決定在她人生的最後一段時光狠狠得愛一場,於是她遇上了李然。並且無可自拔地愛上了他。這一切我都是知道的。”程醫生平淡的敘述著一件仿佛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他對這一切都了如指掌。蔓夭一點點地被李然吸引,她勾引李然的同時,程醫生都在暗處,但是他默不出聲,他希望她幸福,盡管隻有很短暫的生命。直到蔓夭為李然去做了雞,他終於忍無可忍,跳了出來!這也是為什麼夕夏會在那煙花巷碰到程醫生的原因。畢竟她是他的親妹妹,血濃於水的親情啊,他不能坐視不管。
夕夏心中恍然,“蔓夭最後的樓頂墜落根本不是被筱曉推下去的,對不對?”這不是猜測,這是肯定句。那時候病弱的筱曉沒有必要多此一舉,這樣隻會改變李然對她的看法而已!
“不錯。”程醫生點頭,“蔓夭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她想永遠留在李然心中,於是那天在住院部樓頂,她裝作被筱曉推下樓,再將自己的鼻子捐給了筱曉,讓李然每看筱曉一眼,內心就多疼痛一分,以此徹底得到李然的心。那是我有史以來,做過的最完美的移植手術,我將我妹妹的鼻子完整無缺的保存了下來。如果哪一天我會死,我隻想看一眼筱曉,看一眼我妹妹精致的鼻。”
夕夏不經驚歎,想不到真相居然會是這個樣子。她當初還為蔓夭的死惋惜了好久,卻不想一切都不過是她的愛情圈套,真正的受害者應該是筱曉才對!想到當初在月影澈那裏摑她的那三記耳光,夕夏腦子裏有些許眩暈。或許筱曉真的沒有背叛她,是她誤會她了。
“這一切你完全可以不要同我說,說出來,隻會讓我恨透你!”夕夏冷冷地瞪著他,心裏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我並不在乎你對我的看法,我不為別人活著。我最在意的隻是我的蔓夭。”程醫生沒有回避她盛氣淩人的目光,直直地對了上去。紅塵五味,逃不開一個“情”字。
“不為別人活著?隻是為了你妹妹的病就害死不相幹的人,憑什麼說不為別人?”起先的平靜又被程醫生這沒心沒肺的一句話打破,憤怒席卷了夕夏。
屋內良久的沉默。
“從前,你是我心目中敬愛的好醫生,現在你不過是個不管病人死活的衣冠混蛋!”夕夏冷眼嘲諷,“你到底救不活蔓夭的命,這便是報應!”報應從來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降臨,人在做,天在看。
“為了我妹妹我做什麼都願意!”聽到別人這麼說自己的妹妹,程醫生頓時化身惡魔,他猖狂地笑著,似乎驚動了屋內的監視器,紅燈閃個不停。他並不理會,隻是這樣狂笑,直到最後笑不出聲了,才垂眸低歎,“隻是做這些無恥勾當的又豈會是我一個人,林小姐難道不想知道是誰將你害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嗎?”
夕夏剛想問“什麼樣子”,就留意到程醫生的目光緊緊注視著她的胸口。她氣悶地垂下頭去,原來他說的是她的胸部。連眼前的男人都看不起她的胸,她憑什麼讓光司不同常人一般看待她的身子。
五年了,她活得一點都不像個女人,她的胸部甚至不及那些胸肌稍微發達點的男人,她怎麼可能不想找出幕後真凶,她曾經日日夜夜地做著噩夢,五年前的一切仍是曆曆在目,她甚至與未央合作查此案件,隻是凶手狡猾地將五年前手術台上的任何痕跡清理得一幹二淨,連同她的孩子,這叫她從何查起?自從“翡翠明珠”聚眾淫亂案件之後,未央已經好久不同她聯係,她心中一片茫然。
“我想知道……非常想。”她本不想同程醫生這樣的人多說話,隻是這樣的話題太誘人。離真相越近,心裏就會越害怕,她可以接受這個世界上有惡人的事實,卻不能再次接受被親友背叛的事實。她死死咬住自己毫無血色的下唇,直到泛青泛紫,直到快要滴出血來。
屋頂上的監控口,紅燈一閃一閃,好像在提醒著程醫生什麼。說話需要謹慎,這棟屋子裏不知道曾經住過多少達官貴人,但他們最終都隻因為說錯了一句或兩句話,被黑暗中的那個最高指揮者處理得一幹二淨,連屍體都不會留下。他們至死也許都不明白說錯的到底是哪一句。你以為院子裏的藍色妖姬看得那麼嬌豔,沒有理由嗎?它們的根部不知道吸收了多少肥料。這肥料的構成想想就讓人膽戰心驚。
“你瞧……它又不讓我說話了。”程醫生下意識地抬頭,鐵青著臉,指了指頭頂上的監控口,無奈地笑笑,“我已經厭倦了這樣子,我真希望盡快被主人處理掉。可是林小姐,為了你的安全,我不能說出真相。主人是不會允許任何知道真相的人活著走出這個屋子的。”
夕夏握緊了拳頭,程醫生的話無疑是在誘引她下地獄。那個呼之欲出的秘密就這樣卡在了喉頭,找不到適當的時機說出來。難道所有不願告訴她真相的人會用的借口隻有“為了你的安全”嗎?
“五年前,你的主人利用你脫罪,而後他為了討好你,又用醫學證明保你出獄,買了這棟別墅送給你,對嗎?”夕夏話鋒一轉,她不再等待程醫生的下話,自己問起了問題來。她逼視著他,似乎要將他醜陋的靈魂從肮髒的深處瞪出來。
“前麵都對,隻是最後一句不對。他不是買了這棟別墅送給我,而是用這棟別墅軟禁我。他怕我將五年前的真相說出去,偏偏又不肯輕易殺了我。”程醫生一臉無奈的表情,他似乎早就看透了生死,隻是黑暗中的那個人一直舍不得讓他輕易死掉而已。
“為什麼呢?直接殺掉你,不是更幹脆嗎?”夕夏猜想主使者或許是個心理變態狂,他喜歡玩這種兜兜轉轉的遊戲。倘若人死掉了,就不好玩了。
“林小姐這麼聰明,不如替我想想理由。”程醫生衝她詭異一笑。他一點都不怕死,他甚至恨不得早點去陪蔓夭。曾經他也想過無視倫理綱常,和自己的親妹妹呆在一起呢!蔓夭死的時候,他恨不得殺掉李然!卻不想,李然居然是那個人的人……
夕夏有點不敢看程醫生的臉。他鐵青的臉上露著笑意,夕夏甚至懷疑長久的囚禁已經讓他精神錯亂了。
“或許……他留著你還有用,殘留的價值?”夕夏試探性地問出口。
“嗬……”程醫生輕蔑一笑,目光緊緊鎖定在夕夏臉上,“有用!當然有用……主人看上去,很疼愛夕夏小姐呢!”
“咳咳……”
程醫生說這話的時候,夕夏分明聽到黑暗中兩聲咳嗽。她本想追過去探個究竟,但“為了安全”著想,她放棄這一冒險的想法。是那個主使者在警告程醫生不要亂說話嗎?程醫生剛才那句話的意思是不是指幕後的黑手真實的身份可能是夕夏很親近的人呢?夕夏的心慌亂了。腦子裏飛速的閃過親朋好友的臉龐,旋即便又重重地甩頭。她不敢去想,甚至連直視程醫生的勇氣都沒有。
她討厭這樣的背叛。如果真相是這個樣子,她寧願不要知道真相了。
她的姑姑被暗殺了,她的父親病了,她剩下的親人已經不多了。老天爺不該這麼殘忍地剝奪她身邊所有的關懷。
“其實……”程醫生抬眼看看屋內的監視器,猶豫了一會兒,才從白大褂上麵的口袋裏掏出一個銀白色的小巧玻璃瓶。那瓶子很精致,裏麵裝著晶瑩透亮的液體,輕輕搖一搖,還會有好看的五彩泡沫浮現。
他伸手,將這瓶東西遞到她身前,緩緩道,“其實我唯一的用途就是幫主人研製這瓶東西。五年了,我終於完成了。林小姐,看到它,你開心嗎?”
程醫生黑著的一張臉著實嚇人,夕夏被驚得一愣一愣的,她不自覺地朝後退了兩步,口中喃喃:“看到它,我就應該開心嗎?我為什麼要開心?這是什麼東西?該不會又是你研製出來的什麼新藥吧?”
夕夏被逼進了牆角,原來想做到真正的無所畏懼還是很困難。她突然很想月影澈,有他在身邊,她的心才能稍稍安定下來。
“林小姐好聰明,這確實是新藥,不過,你放心,已經有人試用了,效果很好。林小姐,應該感謝我,喝下它,過了今晚,你就可以恢複你五年前的完美身材。我還是喜歡五年前那個開朗一些的林夕夏……”程醫生莫不出聲地開了瓶塞,將那精致的銀白色小瓶放在鼻子上嗅了嗅,“味道真不錯。你知道嗎?這一回不是用注射的,林小姐直接喝下去就行了,一點痛苦都沒有的……”
程醫生的話說的夕夏背脊發涼。她可以麵對歹徒,卻受不了麵對變態時的感覺。
“你走開!”夕夏伸手出去,想要將他推開,卻不料,程醫生力氣驚人,輕而易舉地扼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右手高高抬起,彎上她的頭頂,固定在那鐫刻著浮雕的牆壁上。
夕夏能感覺到手上被碎石摩挲的輕微疼痛感,她固執地仰起頭,清冷的目光直射程醫生心底:“要殺就殺,少廢話!”
“林小姐越發有個性了。原來五年的平胸生活讓你變成了隻刺蝟,時時刻刻用你那些算不上硬的短刺護衛著自己。”程醫生清楚地剖析著夕夏此時的心理。
夕夏愣愣地望著他翕動的嘴唇,她覺得他更適合當一名心理醫生。
“把這個東西丟遠一點,我絕對不會喝的!”夕夏的左手還算自由,她狠狠地一甩,試圖搶過程醫生手中的小瓶子丟到地上摔碎。
這一切都隻是徒勞。
程醫生比珍惜自己的命還要珍惜那個小瓶子。那是他畢生醫學的最高發揮,沒有人可以不傷及其他部位就醫好夕夏的平胸,除了他程醫生!並且,這可是他自己的活命藥,倘若失敗了,那個黑暗處的主人必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我聽說市中心醫院新來了一位達魯先生,他現在是林小姐的主治醫師,是麼?”眼見強迫並不是個好辦法,看來隻能從軟處下手了,程醫生呲著牙,咧著嘴,開始諄諄誘導。主人的意思,隻要他能夠救治好林夕夏的病,他就可以離開這間鬼屋子,徹底自由了。期盼已久的自由就在眼前,他怎麼可以輕易放棄這樣的機會。心裏早已盤算好對策,他看向她驚恐的眼睛,似乎充滿了友善。可在夕夏眼裏,這不過是一個衣冠混蛋企圖以惡毒的方式傷害她。經過了五年的成長經曆,夕夏的閱曆豐富了不少,一眼便能看穿他人的心思。
“是。達魯先生他人很好,不像你這樣心腸惡毒。”夕夏狠狠唾棄了他一口。她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逼著她喝藥,她的死活,那換萋遊戲的幕後主使者很在意嗎?既然如此,五年前又為什麼要對她造成那樣的傷害呢?他究竟是誰,這樣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他心腸好,我怎麼半點都看不出呢?”聽著這樣的讚詞,程醫生笑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