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深
“望君台”下響亮而整齊的聲音,全然沒有傳到鳳驚燕的耳朵裏。她的視線一直落在那個男人身上,而她的耳邊好似一直響徹趙非離的聲音:“燕燕,等我回來,等我回來……”
嘴角近乎是情不自禁地扯起一絲微笑,帶著某種回會心的感覺。
耳畔的號角已然不曾停息,楚凡這小家夥雖然年紀小,偶爾還會任性的厲害,卻好似有一股近乎本能一般的東西,很容易就將“重要”與“不重要”的事情分清楚,在遇到重要事情的時候,並不需要鳳驚燕這個大人太多操心。
春日的寧謐裏帶著濕潤的水珠,那水意好似就在嘴角,隻要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一下,那水珠好似就能被含進嘴裏,甚至帶著淡淡的甜意。
浩浩蕩蕩的隊伍遠行,鳳驚燕似乎終究沒有擺脫送別的命運。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於是鳳驚燕很冷然地回過頭去。
“爹爹,爹爹……”軍隊已經遠行,楚凡也停止了吹動號角,拉扯著鳳驚燕的手,雀躍地喚著。
鳳驚燕“嗯”了一聲,拉住了他胖嘟嘟的小手,一步一步從“望君台”往下走。
楚凡小東西好似感覺到了什麼,又或者什麼都沒有感覺到隻是在那裏瞎嚷嚷:“爹爹,我沒有走哦,凡凡一直陪著爹爹。”
這樣的話不免讓鳳驚燕頓了頓,側頭看楚凡卻是理所當然的天真無邪,鳳驚燕搖搖頭,自嘲地緘默一笑,想著自己怎麼忽然變得如此敏感,真是無聊。
與楚凡牽著手下了“君望台”,鳳驚燕顯得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臉上甚至沒有再多表情與分別有關。
“嘿嘿……”楚憐這會兒笑嘻嘻地站在不遠處等著。
楚凡卻是很不給麵子地躲在鳳驚燕身後,探著頭,隻是用一隻眼睛看著楚憐。
“過去陪你娘玩一會兒。”鳳驚燕伸手推了楚凡一下。
小家夥卻是耷拉下臉,嘟著嘴巴嚷嚷著:“不要,她討厭死了,又讓人害怕。”
鳳驚燕轉過頭去,卻不曾在楚凡身上找到一絲討厭和害怕的蹤跡,卻好似撒嬌一般地躲著,笑嘻嘻地衝楚憐嚷著“討厭”“害怕”這不過是小孩子的惡作劇,或許含著的意思已經是對楚憐的喜歡。
將視線在楚憐身上掃過,鳳驚燕又伸手朝著小東西推了推,聲音提高了些:“過去。”
楚凡“呃”了一聲,終於是憋著嘴往楚憐那裏小跑過去。
母女兩個人抱在一起的情景自然十分美妙,即使帶著楚凡嚷嚷的“討厭”“討厭”的聲音,也是讓人覺得溫暖。
鳳驚燕往楚憐看著,決定不再打擾。
雖然沒有楚憐時時刻刻跟在身邊,對於鳳驚燕來說,還是帶著幾分危險的意味,但是,鳳驚燕總不能折了他們母子天倫。
特別是自己有了身孕,有些本以為是並不重要的東西,也開始在鳳驚燕眼底有了價值。
上了馬車,鳳驚燕便安靜地靠坐著,眯著眼睛慵懶地看著馬車外,吸入口裏的都是含著清新味道的春風。
一路上小心翼翼,倒是沒有出什麼差錯。
隻是等鳳驚燕的馬車在將軍府大門不遠處停下的時候,鳳驚燕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讓我進去。”女子眼神固執。
守門的一眾侍衛卻是冷冷地朝她拔出了刀,一副劍弩拔張的模樣。
一個年少的侍衛終於看不下去了一般,輕歎一口氣,向女子走過來:“碧蓮姐姐,你不要為難我們,你在這裏當過差,最應該明白的我們將軍府不是輕易能進的。”
“是,這我很清楚。但是,我確實有話要對主子……”碧蓮露出幾許糾結的表情,微微垂著頭開口說著。
鳳驚燕從馬車上下來。
“見過將軍。”侍衛們反應靈敏,這會兒急忙向鳳驚燕跪下來。
鳳驚燕“嗯”了一聲,自顧自地走過去,眼神甚至未曾在楚蓮身上有過多停留。
碧蓮被一眾侍衛圍著,不能向鳳驚燕靠近一毫。
“主……”碧憐喚了一聲,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有些陰鬱地改變了稱呼,“將軍。”
“鳳將軍……”
生疏的稱呼被碧蓮用鳳驚燕依然熟悉的聲音喊出,讓鳳驚燕愣了愣,還是停住了腳步。
回頭看著被侍衛圍困著狼狽模樣的碧蓮,鳳驚燕終於輕“嗯”了一聲:“給她搜身,讓她進來。”
“是。”侍衛們立刻領命。
初春的氣息裏帶著新鮮的芳草的香味。
鳳驚燕懶懶地靠在軟椅上,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看碧蓮被押著進來的時候,難免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意味。
人在稚氣勃發的年紀,總想著往前看,想著成熟起來,強大起來。可是到了一定年紀卻開始害怕繼續成熟,開始學會了不停回憶過去。
“你們出去吧。”鳳驚燕懶懶地朝那些個侍衛開口。
押著碧蓮的兩個侍衛猶豫地彼此看了一眼,還是遵守鳳驚燕的命令,將碧蓮放開,然後小心地退了出去。
鳳驚燕坐著,微一低頭就能與跪在自己麵前的碧蓮四目相對。
“有話要說?”
“是。”
看著跪在地上的女人,鳳驚燕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碧蓮似乎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抿了抿嘴,下定決心一般地開口:“他走了,我找不到他。”
鳳驚燕“嗬嗬”地輕笑兩聲:“碧蓮,你若是想要我幫忙,那我便直接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
“……”
頓了頓,鳳驚燕又道:“我沒有那麼大度。”
碧蓮搖搖頭,連忙開口:“不是。”
“……”
“我隻是擔心主子還有非離公子,他離開前一天,曾經說過‘趙非離是一個多餘的人,若是沒有他,一切應該能變成原來的模樣’。”碧蓮用一種緩慢的,好似帶著傷感的頻率重複著這句話。
鳳驚燕蹙了蹙眉,嘴角微揚地開口:“我從不知道他是這般自以為是。”
碧蓮卻是忽然答非所問一般地自顧自開口:“其實,對於他來說,我也是多餘的。”
安慰人的事情,鳳驚燕並不在行,此刻也不想勉強自己去做。保持緘默,給碧蓮足夠的時間去自怨自艾一會兒,鳳驚燕才淡淡地開口著:“那你是想我放過他,不管他做什麼?”
“不!”碧蓮雖然紅著眼睛,神態卻是十分堅決,“若是他對主……鳳將軍不利,或者對非離公子不利,請您任意處置,哪怕是殺了他。”
“……”
“那時候我求主子放他一條性命,是碧蓮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碧蓮說話間不無傷感,卻又是十分堅決。
對於鳳驚燕來說,碧蓮此刻的話卻是動聽,卻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知道了,”鳳驚燕的聲音不溫不火,淡淡的,帶著幾絲寒意,頓了頓,抬起頭朝碧蓮看著,“話依然已經說完,你可以走了。”
碧蓮倒沒有露出什麼被打擊的表情,兩個人主仆多年,有些事情也算早是心有靈犀。但是,無論如何,規矩便是規矩,鳳驚燕不可能輕易破例。
“是,碧蓮告退。”說著話,女人有些顫顫地從跪著的地上站起來,深呼吸了一口氣,卻讓她的臉色顯得更慘白,其實仔細想來,鳳驚燕並不知道碧蓮在將軍府外等候了多久,時間或許長得她早已經筋疲力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