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等到晌午過後,他才僅帶兩個部下去了後勤軍醫處,站在輕雪曾經住過的營帳裏。他知道她的穴道被衝開了,內力更深了一層,施展輕功並非難事。但是軍營守衛森嚴,即便是飛出一隻鳥雀,也要被打落下來,更何況還是兩個大活人。
他抿唇看著,隻見簡陋的營帳裏,桌上小簍放著一件還未完成的小衣裳,針腳剛剛縫到襟口處,還未成型。那明顯是給小嬰孩穿的,比起她給他縫製的那件灰衫,不知小了多少倍。不知怎的,這一刻他的心裏有股異樣流過。
“我們去軍妓處看看。”他一掌打翻那小簍,邁著大步走了出去。
軍妓營帳,他一個帳挨一個的搜查,無視那一雙雙閃著癡迷的灼亮媚眼,親自看過每一張脂粉微施的臉。隻可惜,始終沒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翩若站在旁邊,看著他隱忍的側臉,出聲笑道:“既然主公特意來了一趟,不如挑一個回去侍寢,營裏剛剛來了一批新妓。”她如此一說,站在她身後的那群年輕婦人眼眸紛紛閃亮起來。
他側首,沉沉看著翩若:“將她藏哪了?”俊臉喜怒不定,難以揣測。
“翩若哪敢藏主公的人。”翩若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臉上是無限風情,抿嘴笑道:“她現在神鳳附身,說不定就那麼飛出去了,主公追了也是白追。”
“今日被送出去的那批軍妓在哪個時辰?”他微微不悅起來,眸光冰冷,“若知而不報,杖責二十!”
翩若被嚇了一跳,連忙收斂住:“剛剛送出去,都是些患了花柳病的婦人,我遣返她們回家鄉。”
“你若將她藏在那些人裏麵,杖責依然免不了!”他冷冷扔下一句,帶著部下大步流星往外走,背影匆促。
“我沒有將她藏在裏麵啊。”等他離去,翩若努努嘴,揮揮手讓那群聚到門口的軍妓散了,挑眉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她藏在哪,隻是故意引導你往這條路上追,啊哈哈。”
而這個時候,輕雪帶著善音藏在夥夫營的灶膛前,一個在淘米,一個在洗菜,等待著出營的時機。因為剛才聽營裏的人說,傍晚會有兩個夥夫出去采買炒菜的調料,隻要能跟著走出那道木柵子門,她就能施展輕功走得遠遠的了。
隻是左等右等,青菜蘿卜切了一大筐,晚飯都熟了,也不見夥夫出營。
“主子,別等了。上麵頒下勒令,說任何人不得出營。”善音支著酸澀的腰肢,取下她手裏的菜刀,“別切了,歇一會。”用袖子給她擦拭臉上的汗珠,扶她坐在旁邊,“我們就再等幾日吧,我就不信他們永遠不出營。”
“嗯,先等等吧。”她點點頭,剛要說些什麼,肚子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引得她身子抽搐了一下,“善音,我的肚子不對勁。”
“怎麼了?”善音舉目四望,見夥夫們都去吃飯了,將輕雪急急扶躺在幹草堆上,“你最近沒吃有毒的飲食,又沒吹笛子,為何一次比一次疼?是不是你早上使了內力的緣故?”
“可能吧。”輕雪抱著肚子,將掌貼在肚皮上,發現肚中的胎兒在不規律的蠕動,“我的身子可能中了毒,但我每次用膳都用銀針檢查過,絕對沒有毒的。”
“那怎麼辦?”善意一下子被嚇壞了。哆哆嗦嗦從袖子裏掏出那小瓷瓶,抖出一粒,塞到輕雪唇邊,“先服一粒,先止疼再說。花麵婆不是說過這丹丸是專門用來壓製你體內的內力麼?你肯定是早上將體內那股力弄亂了……”
“花麵婆?”她拈下那粒藥,沒有服下,“慕曦為什麼要打通我的穴脈,助我內力?”
“想要主子你自己保護自己吧,卻沒想到主子你根本壓不住那剛強的內力,所以不得不用丹丸來壓製……”
“先別說了。”她將那粒丹丸塞回瓶子裏,雙眉緊鎖:“這丹丸雖能止痛,卻讓我一次比一次痛,若再這樣反撲,會傷到孩子的。等到晚上,你幫我檢查一下。”
“嗯。”
月明星稀的夜裏,兩人偷偷來到洗菜的河邊,先是取了一盆清水,而後坐在旁邊的深草裏。
“主子,你是真的中毒了!”善音望著那盆裏的液體,驚得一聲大叫。
她站起身,望著清冷的月,一身淒涼。不想要這個孩子的,除了他,還會有誰。
“主子,我們現在怎麼辦?你中毒了,一旦引產,肯定是有生命危險的,不如我們去找長風主子吧。”
“呀,誰要找我呢?”一聲戲謔,忽然從深草外傳來。隻見明朗月色下,立了個身長玉立的高大身影。身影似在賞月散步,緩緩朝這邊走過來,“我說草叢怎麼會說話呢?原來是兩個女扮男裝的嬌美人。”
明明,剛才在急急的找人,這會倒是眉開眼笑。
輕雪回頭,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長風,淡淡喚了聲:“長風。”
長風一身長長的白色袍子,銀發用發帶鬆鬆挽著,搭在肩後,對她笑道:“我傍晚趕來的,想來瞧瞧你到底躲去了哪。這不夜深睡不著,出來散散步,便遇上你了。”
“長風主子,主子中了毒,你快幫她瞧瞧……”
“怎麼了?”長風臉色一變,笑意瞬息斂去。
幾個時辰後,月往東移,三人坐在河邊。
長風將那小瓷瓶擱在掌心,搖了搖,問道:“服了大概多少粒了?”
“十幾粒了,每次主子肚子一痛,奴婢就讓主子服下。主子說這丹丸沒有問題,隻是尋常的補藥。”
“嗯,這丹丸的確沒毒,而且還是大補。”長風玩世不恭笑道,將那瓶子放進自己的袖子裏,“這瓶清心丸我就沒收了,現在讓我探探你的內力!”
輕雪挺直背脊,一時間隻覺那強烈的內力在體內四處衝撞。
長風卻臉色大變,連忙鎖住她肩胛處的兩穴,嚴肅冷道:“輕雪,這丹丸中有一味草藥叫一鉤草,本是做補藥的配方,卻在進入人體後,讓這剛烈的血鳳內力逼成一鉤毒,迫使胎兒吸收,而這毒,可以讓胎兒化成膿水……”
輕雪嚇得踉蹌一步,差點摔落進後麵的小河:“怎麼可能!”
長風拉著她的手,將她拉過來,沉沉看著她:“我沒有騙你。好了,我們不要在這耽擱時間了,我得速速給你逼毒。”
他不忍再看她青白的臉色,打橫抱起她,急匆匆往自己的營帳走。輕雪突然拉住他,“不要去那裏,不要讓他們任何人知道我躲在這裏!”
“好。”長風無奈,不得不將她抱往夥夫營帳。而後卸去她臉上小老兒的裝扮,扯去那遮住她容顏的胡須,抽出那塞在背部的‘駝峰’。
他讓善音準備了浴桶,在水裏撒了一些無色無味的藥粉,讓輕雪合衣泡下,而後等到水裏微微有了暗紅色,便將她從水裏抱出來,用內力給她逼毒。
直到天微明,他給她喂了一粒墨黑的藥丸摻她躺下,方對善音道:“幸好我這次給她調配了足夠的清毒丸,你每日給她服兩粒,直到將這瓶服完為止。其他人給的丹丸就不要再亂服用了,特別是不能隨便使她體內的內力,我真擔心這個孩子生下來會孱弱不堪……”
“奴婢知道了,但是長風主子,你的眉毛?”善音擔憂的指指那銀白的劍眉。剛才她還見著隱隱帶著黑色的,現在已經完全銀白了。
“啊,這個啊。”長風摸摸他的劍眉,鳳眸妖魅眨了眨,“你可能不知道我會一種魔功,能讓眉發變白,也能變黑,恰好我比較喜歡銀色,所以就讓它全變白了。”再邪魅一勾。
善音聽得一愣一愣的,隻覺那雙狹長鳳眸在勾引她,惹得她芳心噗通噗通直跳,“其實奴婢也覺得長風主子銀發比較俊美……不過你是怎麼尋到我們的?”
長風眯眸神秘一笑:“秘密。”而後,瀟瀟灑灑,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等走出營帳,他立即收起頑劣,撩袍幾個起躍,躍回軍中給他準備的帳篷,鑽進被窩裏。
“尋到她了?”黑暗中,坐了個人,聲音低低沉沉的。
“起夜。”他不得不從被子裏鑽出來,走到桌邊,看著這個男人,“她失蹤了,你一點都不擔心?”
“不是有你嗎?”男人道,聲音裏聽不出起伏,“這次讓你過來,就是讓你帶她走,不過這次的時間可能要推後一點,等她生下這個孩子。”
“你為什麼非要這個孩子?”他躺回床上,勾起二郎腿,雙眉卻緊皺著。
“她執意生,那我就執意要,我絕不容忍我的孩子流落在外,認他人做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