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權勢可以因他的愚忠害了他,說不定他身邊的人也會受牽累,是的,我叫他保持緘默!”

“阿凱是非分明,他不肯接受你的勸戒,拒絕聽從你欲一手遮天的企圖,因此那個怕受牽累的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除掉他。這個人,”陸三十的身體筆直站了起來,他咬牙切齒—字一字迸聲吐出來,“就是你——霍偉天!”

霍偉天麵色灰白,但表情依然鎮定。“我沒有殺他,三十。”

“你不需要動手。我來為你補上其它昭然若揭,而你顯然依舊自信能瞞過天下的細節。這名阿凱查出來且認識的叛徒,就是他的生死至交好友。他在告發之前先來告訴你他知道了真相,因為他仍愚蠢的自以為能喚醒你的良知。他更加的冀望你會迷途知返,出麵自首。你在他麵前必定假裝後悔,而由於阿凱仍視你為可信任、值得尊重的好朋友,他把他搜集到的證明你有罪的文件交給了你,那也就是他死後我一直找不到的那份檔案。”

“事情不是……”

“我還沒說完。我找到了檔案櫃裏阿凱鎖住的一層,上麵標有”霍偉天“姓名的那一格是空的,也就是說,你從他手裏,從他信任你的雙手中拿走了足以使你終生囚禁大牢的文件。你決定將他們兩個都殺了滅口。而文件在你手上,唯一知道此事的人不能說話了,死無對證,你自可從此高枕無憂了。”

“我若要殺人滅口以保住我的終生安全,我何必留著他的妻子?”

“既是國家軍事機密,此案茲事體大,你很清楚阿凱不會對她吐露半個字,使她卷入危險中。我敢說,阿凱來見你,吐露他查到的一切時,已抱了必死的心理準備。”陸三十的聲音充滿憤怒和沉重的哀傷。“他出門赴你的約之前,交給我一把鑰匙,交代我萬一他當天沒有回來,用它打開他的保險箱。我找到的是他已擬好的遺囑,並叮囑再三,不論做任何生意,絕對、切勿和軍方,或與軍方有關的人打交道。而他果然一去不返。”

室內籠罩著迫人的沉默。陸三十並不催促霍偉天開口,他也未再說任何話打破沉默。他正好需要點時間平息一下他胸間狂熱的悲痛和怒火,假如他不按捺住,他怕他會衝動地衝上前去掐死姓霍的。

久久之後,霍偉天舉杯將餘酒一口飲盡,顫抖的手把空杯放在桌上,他發出一聲長歎。

“不論如何,多說無益,亦無濟於事。你要如何便如何,我言盡於此了。”

這是霍偉天第一次親口承認阿凱的死不是意外,“遇害”兩個字由他嘴裏說出來,聽在陸三十耳中,更猶如轟天巨雷般打擊著他。

“你這個人麵獸心的畜生!”陸三十爆出一聲狂叫,緊繃多時的身體如子彈般衝向霍偉天。

一個纖長的身影快捷如風地出窗外翻進屋。陸三十幾乎忘記躲在窗外的李白樺了。眨眼間,李白樺輕巧地站定在他和霍偉天中間,槍握在她手上,瞄準向他。

“李白樺,讓開!”他怒哮。

“你不能動他!”李白樺目光含悲,嘴唇發白。“不管他做了什麼,自有法律製裁他。此刻你殺他,你就成了現行犯。”

“我不在乎!法律若製裁得了他,他今天不會還舒舒服服地住在他的賊窩裏!他的權勢加上他可以動用到的關係,可以輕而易舉令他脫罪!權勢可以繼續掩護他。我饒不了他!你讓不讓開?”

“你要殺他,得先殺了我。”李白樺把槍倒過來,槍柄朝他遞過來。

“別傻了,白樺。”霍偉天站起他高大的身軀,離開座椅,走到李白樺旁邊。“他要報仇,由他去吧。”

傷心欲絕的李白樺又重新握住槍,這回她把它對準她父親。“你坐回去。”她冷冷的口吻掩不住她的悲憤。

霍偉天怔了怔,但他依言坐下。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是這種人?”她痛苦地低語,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槍。

“跟我走,白樺。我……”陸三十的聲音在她轉向他,用淒絕的目光望著他時,不自禁地斷去。

“我不知道我該恨你,還是你。”她的槍口移向陸三十,又移向她父親,“或許你們都沒錯,是我錯了。我不該用盡一切努力回來做你的”兒子“。我不該……”她再度轉向陸三十時,突然對他溫柔而悲傷的一笑,“……愛上你。”

是她狂亂絕望的眼神令陸三十警覺地采取了下意識的反射動作。他在李白樺把槍突然舉向她自己太陽穴的同時,機警、矯捷地撲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動作奪過那把已開了保險栓的手槍。

不知道是誰的手指於混亂中碰到了板機,或手槍自行意外走火,槍聲突然響起,陸三十倒在地上,肩膀裏麵一股火熱的痛向他的身體襲來。

“陸三十!”李白樺驚慌地喊道,在他身邊蹲下時,血開始由他肩上的傷口泊泊澗出,一下子就染紅了他半邊肩臂。

“先給他止血!”霍偉天喊,伸手抓起電話叫救護車。

“不必了!”陸三十咬緊牙關自己站起來。“我不會讓任何人把我抬著出霍家。”

“陸三十……”他凝著冰霜的眼睛凍結了她要說的話。

“你得到了你要的證據,我也找到了我要的確切答案。從此你我互不相涉。”

他踏著鋼鐵般的步伐,筆直挺著背,不理會開始血流如注的傷口,一直走出大門。

到了他車子旁邊,他伸手開門,一隻溫暖、柔軟的手握住他的手臂。

“讓我來照顧你。”溫柔無比的女性聲音對他說道。

他扭頭看見一張絕美的臉龐,一雙深邃如夢的眼睛,然後生平第一次,陸三十昏倒在女人的臂彎中。

A市

“這麼多車子上山是做什麼的?”陸三十不耐、焦灼地問。

他坐的出租車停頓在往花旗山的山路上,動也沒動的已經有四十分鍾了。

“花季嘛。星期天,大家都上山看花。”司機告訴他。

看花?現在人們都如此有閑情逸致,塞在車隊裏上山看花?他搖搖頭,緊鎖著眉頭,強迫自己忍耐。他已經忍了半年,又忍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了,不是嗎?

但是當車子好不容易往前行不到五十米左右又停下來時,看著前方無盡頭的車龍隊,陸三十不想待在車裏幹著急了。

付了車錢,他下車,提著行李開始步行。幸好他穿著一身簡裝,棉衫、休閑長褲及便鞋。

過去幾個月簡直如地獄般難受,走這一段山路,若能見到李白樺,算不了什麼。

他一直告訴自己忘了她、忘了一切。但他在醫院裏時,他生氣她沒去看他,不理會、不在乎他的死活,或他是否因那一槍而一臂傷殘;他更生氣他日夜期盼她。出院以後,他還是天天生氣,氣她、氣自己。每天他都像個不定時炸彈。他期望她至少打個電話,他把自己忙累得要死,以阻止自己打電話給她。

他和更多女人外出,以為可藉此不再想她。他成了名副其實的花花公子,可是他腦子裏和心裏全被李白樺盤據了。該死,她根本鑽進了他的靈魂。他沒法睡覺,一閉上眼睛,他就看到她淒楚幽怨的眼睛,聽到她痛苦絕望的低語:我不該愛上你……懷著不安的心情,陸三十走到一條小徑盡頭,停在一扇白色木柵門前。他敲了門後,屏息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