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
一眨眼的遲疑,他已經被她再次拋在身後,眼前茫茫的黑點,那樣多的車,挾裹著她的車子向前駛去。他踩足了油門,兩側林立的高樓從視線裏飛快的倒去,一切都從視線裏呼嘯而去,那種熟悉的感覺又浮上來,如影相隨,無法擺脫。手心裏出了汗,真皮的方向盤套被攥得太緊,仿佛滑膩。
在一刹那他幾乎失神,仿佛在這座不甚熟悉的城市裏,一瞬間失了方向,不知該往哪裏去,又不知回到何處,時間與空間的經緯扭曲,他隻怕曆史驚人的重合在一起,他隻怕再一次眼睜睜看著她從自己麵前消失……
呼呼的風聲從耳邊掠過。他渾身都發了燥,因為用力手背上爆起青筋。加速超過幾部車子,連天的喇叭聲被拋在身後,車身仿佛不堪重負,每一次微小的震顫都帶來吱呀呀的響聲,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這輛車子就會承受不了突然自己在路上爆炸,但是他知道,隻要她不停下,他就會一直追下去。
不過,這次雷允晴開得很慢,就在陸子鳴考慮要不要直接攔在她前麵時,雷允晴慢慢的減速,靠邊停下了車。她的車門右邊,就是一條綠茵綿延的人行道,臨江而建,江麵上涼風習習,濕潤宜人,許多遊人和市民在這裏散步。
她推開車門下車,看著緊急刹在後麵的陸子鳴也同時走了下來。
“雷,允,晴。”
她慢慢挪到江邊扶欄,迎著他的怒容,抬頭看著他。
“你玩夠了沒?”陸子鳴終於抓著她的手腕,將她困在原地,讓她哪裏也去不了。
她揚眉,凝視他許久,笑道:“說反了吧?是你玩夠了沒,陸少?”
這就像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縱使她現在洋洋得意,可逃跑的那個人永遠是她。她不想做一隻被動的耗子,尤其是隨時可能牽連到他人,這個瘋子,攜著雷霆萬鈞的怒火追到上海來,非要燒光她身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才甘心。
陸子鳴著急解釋道:“是他先對你癡心妄想,隻要你跟我回去……”
“陸子鳴,”雷允晴打斷他,“你還真是不懂得追女人。”
她無語了片刻,苦笑。
其實,她已經意識到:除非她死,這場遊戲才會結束。不然,他真的不會輕易放手,至少短期內是不會。
既然如此——
“四年前我死過一回,你才肯放了我。現在,如果我再死一回,無論結果,我隻求你放手——”她看著他,極平靜的突出這句話,然後一個小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翻身跨過欄杆,直接跳了下去。
“砰!”
濺水的聲音在昏暗江麵上回蕩得格外驚心。
他先是一愣,然後急怒,恨得幾乎想掐死她,可是人已經奔了過去,什麼也來不及想,就隨之跳了下去。
她知道四年前的車禍是他的致命傷,她掐中了他的弱點,就等著這致命的一擊。無論如何,他不可能看著她死,這樣的打擊再來一次,他恐怕會崩潰!
他知道雷允晴是不會遊泳的。小時候他還在遊泳池救過她一次,撈上來的時候臉都白了,一個勁往外吐水。從那以後她就懼水,連站在遊泳池邊都打顫,可今天,她居然毫不猶豫的跳下去了。
這不是遊泳池,是黃浦江!
陸子鳴一口氣沉到了水底,在渾濁的黃浦江水利尋找一個人是困難的,還好兩人先後相差不到幾秒就跳下去了,落水的地點也差不多,在他第三次浮上來換氣候,終於看見了半漂浮在水裏的雷允晴。
她的眼睛已經闔上了,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口水,他奮力遊過去,雙手叉在她的腋下,將她托出水麵。她的長發散開來海藻一般貼著臉孔,臉上白白的一片冰涼,路燈霓虹撒在水麵上,如同碎裂的銀盤,波光掠過她的臉龐,她一動不動。
陸子鳴心中突然大駭,自己懷中的身體似乎已經沒有生機了,她太冷,手腳都像僵硬了一樣,他得很用力的才能掰動它們。
“雷允晴!雷允晴!”他拍打她的臉,上下牙床哆嗦著碰在一起,“你敢死試試!你敢死……你敢死我就……”
他咬牙切齒的威脅她,可是話到一半,又說不下去了。因為他居然沒有任何可以威脅住她的把柄。她要是死了,他做再多事又有什麼用呢?她死了,就什麼也沒了……
雷允晴渾身無力的靠在他懷裏,意識漂漂浮浮的,閉著眼睛,任他繼續吼去。
她是真的快被淹死了,但是也有點痛快的想:這個可惡的人,一定要多嚇嚇他,嚇死他才好。
四月天,滬上已是溫暖如春,可江水卻冷得徹骨,陸子鳴拖著雷允晴一點點遊到岸邊,這時岸上早已聚集了一堆看熱鬧的人,隻道是情侶吵架,有人七手八腳的幫著把兩人拉上來,另有人問要不要打電話叫救護車,還有人提議要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