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年貴慢吞吞的走在去往正院的路上,肚裏滿是不能宣泄的鬱悶。不是他當差挑三揀四、連跑腿傳話的小事都不願幹,實在是楊景澄的吩咐過於操蛋。他身為前東廠探子,諸如聖上、華陽郡公等人,自是知道他乃太後的心腹,因此他往宮裏去辦事倒還容易。然探子畢竟隻是探子,既不得見光,現連個官職都沒,他倒是可以尋到章夫人說話,問題是章夫人一個不懂外務的內宅婦人,會把他一個“奴才”的話當回事?

重重吐出了口濁氣,丁年貴知道,若是有朝一日,楊景澄榮登大寶,他們這群人就算熬出頭了。可皇位之爭何其殘酷?擋在楊景澄身前的,乃朝中眾臣認可的華陽郡公。且楊景澄本人與華陽郡公亦情誼深厚。他想不明白太後為什麼偏挑中了楊景澄;曆經諸事,他也不想做那高官厚祿的春秋大夢。隻盼著好好的當個差糊個口,誰成想混口飯吃竟這般艱難!

一個公侯府邸,再寬敞都有限。丁年貴終是走到了正院門前。正院的大門敞開著,裏頭靜悄悄的。他穿過院門,廊下的婆子見到了眼生的男人,皺眉攔住:“你是哪個院裏的?我怎底不認得你?”

丁年貴迅速調整好心情,笑眯眯的道:“我是世子院裏新來的侍衛,世子命我過來與夫人說句話。”

婆子愣了愣,家常傳話倒也有使喚小廝男仆的,可侍衛……還不是家生子裏頭選出來的侍衛跑過來傳話,是怎麼個情況?

許是聽到了外頭的動靜,杏雨掀開簾子走了出來,低聲問道:“什麼事?夫人待客呢!”

丁年貴的耳朵本能的動了動,想探查章夫人正在待哪個客。不過公府並非皇宮,亦非他往日跟蹤查探之所,自幼生長在公侯門第的婆子們毫無防備之心,隨口便道:“是咱們家大舅爺並表少爺來了,正在裏頭同夫人說話,你若沒甚要緊事,回頭再來吧。”

“這……”丁年貴憨厚的撓著頭,陪笑道,“我新來的,世子爺頭一日吩咐我做事,若是辦不好,隻怕要挨罰哩。媽媽行個方便,好歹替我遞個話,我好回去交差。”說著,袖裏摸出好有一把銅板,硬塞到了那婆子手裏。

婆子隻是個看門打簾子的,遠比不得主子跟前貼身伺候的體麵。抬手掂了掂,約莫三十來個銅板,能買一斤豬肉了。也不管其他人羨慕的眼光,忙不迭的揣進口袋裏,而後又不好意思的衝著杏雨陪笑,十分不舍的掏出一半往她手裏送。m.X520xs.Com

杏雨乃章夫人身邊第一得意的大丫頭,哪裏看得上十幾二十個銅子兒,笑著擺擺手:“你老留著吃茶吧,既是世子的吩咐,我進去告訴一聲兒。”

說畢,杏雨轉身進門,就在簾子的一開一合間,眼神絕佳的丁年貴已經看見了廳內的兩個男人,確實是章首輔的長子章駿馳以及長孫章士閣。與此同時,他還看見了略側著身的章駿馳十分不好看的臉色。

丁年貴眼皮跳了跳,通常而言娘家人來探望,多是高興事。尤其是舅爺,民間有俗話——娘舅娘舅,見舅如見娘。章駿馳帶著兒子登門,章夫人不提立等讓楊景澄前來拜見,廳裏眾人連個笑模樣都沒有,敢是發生了什麼事?

探子做得久了,愛琢磨已是本能,哪怕內宅一絲一毫的小事,不弄個清楚明白,丁年貴都覺著不安。偏偏無論他如何豎起耳朵,也沒聽見裏頭有甚交談之聲。真是奇了怪了。

更奇怪的還在後頭,剛進屋回話的杏雨竟是一臉古怪的走出來道:“新來的侍衛是吧?夫人喚你進去說話。”

廊下的眾丫頭婆子皆是驚訝的微微張大了嘴。丁年貴也很明顯的怔了怔,他常混跡於各家府邸,從未見誰家待客時,叫奴才進進出出的,那不是給客人甩臉子麼?他此前賄賂看門的婆子,也隻是想借機看一眼內情,待會兒好回話而已。

不過,既是章夫人讓他進去,他樂的更進一步的探查消息。如今跟了楊景澄,總得討他點歡心。不然叫楊景澄退回太後那處,恐怕下場淒涼。略略調整了表情與動作,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殷切周到的小廝,跟在杏雨身後進了章夫人的正房。

屋內氣氛十分壓抑,章夫人的麵沉如水。她看都沒看丁年貴一眼,隻憤恨的盯著自家兄長,一言不發。反倒是章駿馳回頭笑了笑,問丁年貴:“你是新來的侍衛?叫什麼名字?”

丁年貴反應極快,憨厚的跪下朝章家三人磕頭:“奴才給夫人並舅爺、表少爺請安。回大舅爺的話,小的叫丁年貴,昨兒夜裏調來伺候世子的。”

章駿馳側身避開,輕笑:“請起吧,丁大人,我可當不起你的大禮。”

丁年貴臉上的笑容微微僵了僵,章夫人與章士閣的視線齊齊落在了他身上。但丁年貴敬業的裝著傻,雖從地上爬了起來,但沒有承認自己的身份。

章駿馳亦沒深究,隻是問道:“世子叫你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