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後記
北方以北,站在天狼星下的小興安嶺山巔,麵對眼前
500公
裏莽莽蒼蒼的原始森林和腳下緩緩流淌千年的湯旺河,我知道
自己此時的處境,“挺住意味一切”。
記得,當年火車把我甩出大山時,我沒有回頭,並在心裏暗
暗發誓,再也不回來了,不是仇恨,而是此時的小興安嶺太閉塞
了。等多年後,我成為徹頭徹尾真正的城裏人,回過頭看,小興安
嶺就在那裏,一直就在那裏,像苦苦等候我回家的母親,一言不
發,皺紋中深埋歲月的炊煙。
我知道,這些年我得到的遠沒有失去的多。“我最懷念的,不
是那些終將消逝的東西,而是鳥鳴時的那種寧靜”(美國詩人沃
倫)。在某一個闃寂的夜晚,我試著打開自己,試著用鋼筆在筆記
本上顫抖地寫下
“故鄉
”,從那一刻開始我找到了內心的歸宿,隻
有詩歌,我才能遠離塵世的虛偽奸詐,抵禦一切心靈的陰暗。在
台燈下,寫出湯旺河、紅鬆、白樺、林蛙、森林狼、馬鹿、黑熊、野
豬、猞猁、野兔、鬆鼠;寫下山核桃、山梨、山葡萄、都柿、草莓、葵
花、人參、刺五加、五味子,以及蘑菇、木耳、刺嫩芽、金針菜、猴
腿、大馬哈魚、七粒附子、鯽花、鼇花、鯿花,滾燙的蟲鳴、燕叫和
秋風;也隻有詩歌,我才能在白紙上堅守內心的高地,珍藏陽光、
雨水、土地和雪的幹淨,讓文字真切地感受疼痛和幸福,語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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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要抵達的彼岸,但卻是我靈魂短暫休息的地方。
當我工作勞累了一天坐到電腦前,渴望得到文字安慰的那
一刻的時候;當我看到年邁的鄉親,背著禦冬的柴禾走出山口的
時候;當我看到暮歸的夕陽在樹枝上搖搖欲墜,卻還依然深深留
戀人間的時候;當我看到電燈擰亮夜晚,餐桌上升騰濃濃親情的
時候;當我看到斜躺在門口的黃狗,耷拉的耳朵隨時準備迎接柵
欄外腳步的時候;當我看到樺木板垛上,黑烏鴉悄無聲息衝天而
起的時候;當我沉積在湯旺河緩緩流淌中忍不住流出孤獨的眼
淚的時候……我的身邊開始出現一些幽靈,他們在戳我的脊梁
敲打我的腦門,使我傾斜的心靈即刻恢複了平衡,令我覺得他們
才是我最可信賴的朋友,並且在未來的日子裏我再也不能與其
分開。他們是屈原、杜甫、李白、白居易、陸遊、辛棄疾、但丁、歌
德、普希金、惠特曼、泰戈爾、裏爾克、荷爾德林……
詩歌,就在這時候照亮了我黑暗的生命。就像我內心的森林
搖曳著生命的葉片,在時間的河岸,寧靜自在,熱烈而淳樸,以原
始的自然風貌存在著。這時,就有一種力量驅使我的筆墨成為文
字。我覺得自己在逐步告別鬱悶和酸楚,慢慢向一個光明的山頂
前進。那一刻,我對自己和詩歌有了更多的奢求。我難以察覺隱
藏其中的究竟是什麼,我至今似乎也說不清楚,但我可以察覺到
詩歌的存在:如我身體裏的那條叫做母親的河,無聲而親切地注
視著我,並且時時刻刻校準我內心飛翔的方向。
遠離故鄉千裏之外,麵對滾滾紅塵,我在喧囂中尋找屬於自
己的那份安靜,讓筆下的小興安嶺保持自然靜謐,在一切適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