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尹遠比她想的還要聰明,因為他並沒有在這二者之間取舍,而是幹脆一並推出,如此一來,江晚衣固然可以給程王治病,潘方也可以趁機主事竊取程國軍情,無論他們之間誰能蒙受頤姝垂青,於皇帝而言,都是贏。就算他們都沒當上程國的駙馬,隻要辦妥了那兩件事,此行的目的就已達到。
自己,果然還是嫩了些呢。薑沉魚望著窗外的晨曦,有些氣餒,但很快又振作起來,無論如何,這個開始還算不錯,未來的路還長得很,這次仗打得不夠漂亮,下次可以更精彩些。她所欠缺的不是智慧,而是經驗。就像一個垂髫童子,怎麼也不可能一夕之間身長成人。
所以,無妨事。
她閉上眼睛,一遍遍地對自己,無妨,還有下一次機會。下次,她一定會再進步。
薑沉魚深吸口氣,然後睜開了眼睛,邊的朝霞,無限絢麗,映在她的素顏之上,令得雙瞳璀璨明亮,仿同落入人間的第一顆晨星。
便在這時,羅橫出現在殿門口,笑眯眯地彎腰道:“皇上有請淑妃——”
來了。
這麼快,她就等到了第二次機會。
斜陽西落,黃昏的邊彤雲如錦。但宮闈深深,重重屋簷下,陰影幽幽。幾乎是一踏進殿內,一股寒意便罩了過來,薑沉魚不由得拉緊了衣襟。
禦書房內,昭尹背負雙手立在窗前,凝望著遠處的夕陽,神色靜默,不知在想些什麼。見她到了,也隻是揮揮手讓羅橫退下,羅橫識得眼色,將所有侍奉的宮人一並帶出去,隻聽“咯”的一聲,房門合上了,屋內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薑沉魚叩首道:“沉魚參見陛下。”
昭尹“嗯”了一聲,並不轉身,視線依舊投遞在晚霞處。他不話,她就不敢起身,隻能安安分分地跪著,心中有點忐忑,不知這位喜怒無常的帝王究竟在想些什麼。
長案上的沙漏一點點流下,任何細微的聲音在這樣靜謐的空間裏都顯得格外清晰。她聽見自己的呼吸因緊張而有點急促,但奇怪的是昭尹也沒比她好多少,忽緩忽疾,顯然也在猶豫不決中。
如此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昭尹終於長長地吸了口氣,開口道:“你在自薦書上寫道‘願作千媚蓮,長伴帝王棋’,可是當真?”
她垂睫道:“誠心所至,不敢欺君。”
昭尹這才回身,幽深難測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後,親手攙扶:“起吧。”
薑沉魚抬眼回視著他,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定定交錯,昭尹凝視著她,用一種很真摯的聲音緩緩道:“沉魚,你是個美人。”
她的睫毛顫了一下,感應到他話裏有話,果然,昭尹下一刻就放開了她的胳膊,轉身走到禦案前坐下,繼續道:“但是,這宮裏,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她靜靜地望著他,沒有做任何回應。
昭尹又道:“朕選你入宮,你可恨朕?”
恨嗎?沉魚淡淡地想:也許有過吧……在最初聽到聖旨時,在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嫁給淇奧侯時,在姐姐因此而不理自己時……她對這個帝王,確確實實是遷怒過的。但是,等到心靜下來了,就又明了,昭尹隻是個導火索,而禍因,卻是早就已經埋下的。所以,他此刻問她恨不恨他,她又能如何回答?
昭尹沒等她回答,自行了下去:“就算你恨,事情也已成定局,不管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這深宮內院從此之後就是你的與地,而妃子這個名分,也將跟你一生,無可更改。”
薑沉魚的嘴唇動了幾下,有些話幾乎已經要湧出喉嚨,但到了舌尖處卻又深深捺下。他沒有錯,一切已成定局,再無更改的可能。
“朕知道你不甘心,所以你才會主動請纓,而朕也知道有愧於你,所以——”昭尹的瞳仁裏倒映出她的影子,深深一道,“朕決定成全你。”
她頓時抬起頭來,悲喜難辨地望著他。
“現在擺在你麵前的,是兩條路。第一條,也是其他所有宮裏的女人都走的那條,成為朕的枕邊人,為朕生兒育女,如果你的兒子有出息,將來被立為儲君,你就能當上太後,福澤豐隆地老死在宮中。”
薑沉魚抿緊唇角。
“第二條,”昭尹忽然笑了,目光閃動,帶著欣賞,“也就是你自己所要求的,成為朕的謀士,輔佐朕的基業,成為朕的臂膀,為朕守住這圖璧江山。朕不許你後位,不許你私情,但是,隻要朕在位一日,這盤龍座旁,總有你的一席之地。”
薑沉魚深深拜倒:“願與吾皇同守圖璧,不離不棄。”沒錯,這才是她真正要的。昭尹,看懂了她的自薦書。她在詩裏用“嫦娥奔月”的典故訴了自己不想做他的妻子,因為恩寵易逝,情愛難留。但是臂膀則不同,如果,姬嬰是昭尹的左臂,那麼,自己就要做他的右臂,即使已經不能成為夫妻,她也要站在和姬嬰同等的地位上,與他一起共看這盛世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