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人冷笑:“所以我才此舉有問題!於情於理,淇奧侯都不應該扶植頤殊,可他偏偏就扶植了。而且,是在沒有知會聖上的前提下擅自決定的。他,究竟想的是什麼?”
此言一出,滿室俱寂。
異常詭異的安靜裏,昭尹隨手取了案上的一支毛筆把玩,眾人齊齊將目光對準他,等他表態,可他卻偏偏不表態,隻是輕挑了下眉,道:“繼續,別停。”
於是紫衣人隻好繼續道:“皇上,並非屬下對淇奧侯有所偏見。他這些年來為皇上所辦的事也的確是盡心盡力。但,正因為他之前表現得太好,所以導致皇上對他的倚重也越來越多,給他的權勢也越來越大。放目四國,下皆知璧國群臣,以淇奧侯為首;再看國內,百姓更是對他膜拜如神。他雖不掌控軍權,但如今的幾名大將,都是由他舉薦提拔;他雖不幹涉文吏,但兩屆科考,都是由他主持……不知不覺中,他已門人無數,不知不覺中,他已施恩遍野,不知不覺中……他已成了,一枝獨秀啊。”
昭尹的眼角幾不可察地跳了幾下,但依舊默不作聲。
紫衣人深吸口氣,長歎道:“皇上,縱觀曆史,臣子權勢過大、聲望過高,必會導致動亂。當一個人被推到某個高度時,無論他的本意有多麼純粹,無論他的理想有多麼平凡,最終都抵不過‘時勢’二字。想高祖劉邦當年不過一區區亭長耳,其父亦斥其‘無賴’,誰能想他此後會一統中原,甚至擊敗戰神項羽?陳勝吳廣,本是貧農,卻可亡了大秦下;太祖匡胤更是由禁衛軍長一路飛升為殿前都點檢,最後黃袍加身,奪了後周的政權……皇上,這種曆史我們還聽得少麼?”
“注意你的言辭。”灰袍男子冷冷道,“項羽自驕,秦王昏庸,周主無能,豈可與吾皇相提並論?”
“好,不古人。就單以前護國大將薛懷論,當年對先帝亦是赤膽忠肝,赴湯蹈火,對皇上更是盡心扶植,全力維護……結果,又怎樣呢?我們難道還需要第二個薛懷?”紫衣人著,犀利如針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眾人表情各異。
綠衫少年沉默半晌,抬起頭,回視著紫衣人道:“你了這麼多,而我隻想知道一件事——淇奧侯,目前為止,做錯了什麼?”
“他未得允許就偷偷赴程,此錯一;他不顧皇上的初衷,平息程亂,此錯二;他扶植了一個不笨的新王,此錯三。光憑這三點,就足以讓他死一百次。”到這裏,紫衣人眼中忽然閃過一抹猥褻之色,冷笑道,“如果這三點不夠,我還能舉出更多來,裏麵甚至包含了這樣一條——他與淑妃交往過密。據暗探回報,自從他與淑妃碰頭之後,兩人就形影不離。”
綠衫少年麵色微白,終於無言。
千古帝王最忌諱臣子覬覦自己的東西,而且關於那位薑淑妃,從名義上,原本就應該是淇奧侯的妻子,隻不過中途被皇上一道聖旨給強行搶了。這種情況下,皇上的用意已經很明顯,做臣子的更當避諱才行,可他卻仍不顧彼此的身份與伊朝夕相處——真不知淇奧侯是真的太坦蕩,所以毫不顧忌;還是故意向皇上示威。
紫衣人見眾人沉默,可見都認同了他的話,於是就轉向昭尹,躬身道:“皇上,屬下與淇奧侯並無私怨,如今群起攻之也並非是故意針對侯爺。我們隻是皇上的謀士,為皇上思慮最周全的帝術,防患於未然,是我們的職責之一。而我們大家一起商討後的結果,都認為——淇奧侯的權勢太大了。已經大到可以影響帝位。是時候削弱他了。否則,等他繼續壯大,恐怕到時候想再抑製,就來不及了。而且,皇上對侯爺的專寵,雖然目前還沒出現大的隱憂,但難免會引起其他朝臣不滿。上降雨,講究的是要雨露共沾,若總是隻下一處,該塊土地是肥沃了,其他土地卻會因缺水而荒蕪。皇上要三思。”
昭尹將毛筆架在指尖,以拇指輕撥筆端,那毛筆便在他指尖飛旋起來,他一遍遍地做著那樣的動作,顯得專注卻又漫不經心。
紫衣人和藍袍人對望一眼,藍袍人開口道:“屬下知道皇上欣賞侯爺,侯爺的確是個百年不出的人才,屬下等也絕無那種‘如此人才,非聖上所能駕馭’的意思。養虎時,一味飼喂並不能讓老虎真的對人言聽計從,什麼時候該賞肉,什麼時候該鞭子,兩相交替,才是馴獸之方。皇上給侯爺這隻老虎的肉已經太多,是時候該給個鞭子懲一下,讓它不至於忘記,誰才是它的主人。這樣,他下回,才不至於再不事先知會一聲,就偷偷跑去擅自行事。”
紫衣人補充道:“也就是,其實扶植誰為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事先請示皇上。隻有皇上點頭了,他才能去做。皇上若不點頭,他就絕對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