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女帝(12)(1 / 3)

我夢見很多宮女太監衝進嘉寧宮,強行抱走了新野,是要交給皇後——也就是我撫養。姐姐當時倒在了地上,哭著往前爬,想要回她的孩子,但是沒有用。然後,她就瘋了,關在柵欄之內,披頭散發,滿臉血淚地喊:“把孩子還給我,把孩子還給我……”

命……不可違。

這一刻,薑沉魚心中,油然升起了對命運的恐懼。

很多事情,無論你多麼不願意,多麼不甘心,甚至多麼不舍得,還是會被一步步地,逼到絕境,逼得你不得不反抗,不得不放棄,不得不硬起心腸,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十足冷酷,卻又最終成功了的人。

薑沉魚沒有再理會薑畫月的哀嚎聲,帶著一種視死如歸般的凝重表情回到了恩沛宮,然後對裏麵的宮人道:“你們全都出去。”

宮人紛紛退下。

懷瑾臨走前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辯解些什麼,但在看到她的表情後,還是選擇了沉默,乖乖地低著頭出去了。

厚重的宮門緩緩關上。

燈光從四麵八方照過來,照得整個屋子沒有死角。而薑沉魚就沐浴在亮如白晝的燈光下,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走到一個花瓶前,抓起來,狠狠往牆上擲去——

“哐啷——”花瓶應聲而碎。

她再走到另一個花瓶前,抄起,一擲;抄起,一擲;抄起……

哐啷哐啷……

不一會兒,地上就到處都是碎瓷。而她仍不罷休,衝過去將帳幔一扯,用力撕開。

哧哧哧……

不夠!不夠!這些遠遠不夠!

這些聲音,完全不能抵消她心中的痛苦!還有什麼?還有什麼?

薑沉魚四處觀望,把能摔的全部摔了,把能撕的全部撕了,把能毀的全部毀了,如此砸到無物可砸,撕到無物可撕,毀到一室狼藉後,再也忍不住,撲倒在地失聲痛哭。

明明一切都可以好好的!

明明本來可以很幸福的!

她甚至放棄自己的未來準備將所有心血都投注在新野身上,守著他,守著圖璧江山,就這麼和姐姐相親相愛地過下去的……

為什麼要逼她?

為什麼要把她最美好的夢想親自砸碎在她眼前,讓她看見赤裸裸、血淋淋的事實,每個細節,都滲透著醜陋和肮髒!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薛采的話於此刻重新浮現,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叫住她,然後對她:“若是他日發生了什麼,你隻需想起今夜,你過的這些話即可。”

他是在提前給她服藥,好讓她在痛楚襲來時稍有抵抗之力,但他卻不知道,那藥根本沒有用,她還是痛得撕心裂肺,痛得肝腸寸斷,痛得恨不得一千次、一萬次,就這樣死過去!

因為太過痛苦,一個想法忽然冒了出來,輕輕地問:“我可不可以再原諒畫月一次?”

再原諒一次,然後,一切都還可以照著原來設計的藍圖走下去——

新野還是皇帝。

她和畫月還是太後。

下太平,朝臣溫順,一起都順順利利。

——隻要她肯忘記今晚所發生的事情,再原諒畫月一次。

薑沉魚開始往前爬,用手臂拖動著自己僵硬的身體一點點往前挪,挪過滿是碎片的地麵,無視自己的鮮血淋漓。

如果這麼這麼痛苦,那麼,原諒畫月不就好了嗎?

原諒她,不去怨恨她竟然要殺自己,不去計較她那麼自私,不去介意她那麼愚蠢……原諒她!

薑沉魚發出一聲尖叫,眼眶再也承受不住那種緊繃的壓力,開始號啕大哭。

哭得想把心髒也吐出來。

哭得想把血液全部噴幹。

哭得像是窮盡了十輩子的悲傷一樣,毫無節製。

而就在她如此悲痛欲絕的哭聲中,宮門輕輕地開了,一個人,披著燈光出現在了門口。

薑沉魚沒有抬頭,也沒有停止哭泣,繼續號啕。

那人反手關上宮門,然後一步步,很慢,卻很沉穩地朝她走過去,最後停在她麵前。

薑沉魚看到了他的鞋,的一雙白鞋,鞋頭上繡著圖騰,卻不是白澤,而是鳳凰。金黃色的鳳凰,鮮紅的火焰,令得她的目光也幾乎燃燒了起來。

她吃力地、用力地、無力地抬起了頭。

入目處,是薛采異常溫柔的臉:他看著她,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最後伸出手,捧住她的頭。

“稱帝吧。”

薛采如是。

薑沉魚發出一聲長長的哀嚎。

“你隻有真正具備了壓倒一切的力量,才能親手創造你想要的幸福。”薛采著,眼淚慢慢地滑出眼眶,“稱帝吧。”

他的眼淚滴到了薑沉魚的臉上,於是,薑沉魚的哭泣,就神奇地停止了。

宮燈無風輕搖,一瞬間,恩沛宮內,光影重重。

一個月後的某傍晚,一輛馬車秘密地馳出宮門,進了京郊外的一處園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