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我的父親母親 9(2 / 3)

我打聽到一艘法國船正在裝載運往歐洲的貨物,該船計劃經停上海,並在那裏將最後一批貨物裝船。偷渡者並非聞所未聞,而且偷渡的也不總是男人——有些貨船甚至也歡迎女性偷渡者;這一切都由船長說了算。我忍受了最後這份羞辱,因為這是我最後的逃命機會。

我打扮成一個中國偷渡者,在大連上了船,當我最終抵達上海,當汽船載著我駛向黃浦江的另一岸時,我終於釋然了,我高昂著頭,任那微風吹拂著我的金發。一登岸,我就直奔一家百貨公司購買了幾件洋裝,就在這時我聽見一對夫婦用俄語在櫃台處說著話。我上前作了自我介紹,並詢問了有關難民中心的信息。這兩人就是奧爾加和伊戈爾。”

盧德米拉陷入了沉默。她的眼睛裏沒有眼淚,在講述自己的故事時也不帶什麼情感,好像她是在敘述一個噩夢,但是她看上去已是精疲力竭了。與她一路相伴、已經成為她的生活一部分的痛苦讓她的嘴角布滿了深深的皺紋。

威尼斯人突然打破了沉默。“是什麼讓你留在這裏,盧德米拉?為什麼不回到歐洲去?我認識許多國家的領事。這裏對你來說仍有太多的記憶。我能幫你獲得一個居留簽證。告訴我你最想去哪裏。”

盧德米拉疲倦地站起身,撣了撣那套中國絲綢做的“俄羅斯民族服裝”上根本就沒有的折痕。

“請原諒我的傾訴。我現在是一位老婦人了,根本沒有勇氣麵對麵站在那些曾經愛我的人麵前。在這裏,我結識了一些對我的過去一無所知的新朋友。我希望你們今後還來做客,好讓我這個家蓬蓽生輝。它是我唯一擁有的不曾被褻瀆的東西。正是這個家讓我留在了蘇州。”

盡管為盧德米拉的悲慘遭遇感到難過,但是青灣非常珍視這次蘇州之行,因為正是在那裏她和威尼斯人更開誠布公地談論了他們的愛情。在那漫長的他不在身邊的那些日子裏,她一遍遍深情地回憶著他們在一棵高大的胡桃樹的樹陰下俯瞰風光旖旎的大運河時擁吻的情景。

1939年春,威尼斯人回到羅馬。他被奇吉宮召回,參與討論有關中國當前局勢的問題;他所發表的有關在中國正在開展的工作的意見將作為通過正常外交渠道發布的報告的補充材料。年輕人還希望他能夠得到皇家的批準,準予他與青灣結婚。他知道提出這一請求是在冒很大的險:一旦他的想法公諸於眾,那麼他被調到另外一個部門、被迫與青灣分離不是不可能的。歐洲政治形勢的急劇惡化也是一個可能讓他回不去中國的危險,但是他甘願冒一切危險,為了能夠與青灣相聚,他甘願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年輕人發現羅馬的局勢動蕩不安。與西班牙的戰事幾天前剛剛結束;在頭一年的9月,希特勒悍然撕毀了德、意、法、英四國在慕尼黑簽訂的和約。歐洲局勢風雨飄搖,除此以外,意大利報章上每天都有關於日本入侵中國的大幅報道。反華宣傳甚囂塵上:“中國人實施暴行,而日本人拯救幼童脫離苦海,他們是在做善事。英勇、豪俠的日本軍隊正在守衛上海以免其遭受帝國主義的入侵。”

如此重大的事件一樁接著一樁,使得威尼斯人很難為他的結婚申請鋪平道路,他在奇吉宮的接待室為等待與上峰談話耗費了大量寶貴的時間。他還與齊亞諾部長有過一次長時間的私人會談,齊亞諾對他所做的工作給予了高度評價,因為他截獲的那些情報對於分析德國複雜的聯盟網絡特別有價值。在情報工作取得成績的鼓舞下,威尼斯人決意尋找機會提出他的結婚申請。他了解到了必要的程序以及加速審批過程的信息,但是殘酷的現實使他意識到,獲得皇家的批準是遙不可及的。事情想捂是捂不住的,而此事對他職業生涯的影響也是不可避免的。他隻能無可奈何地接受失敗,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趕在事情還不算太糟糕之前回到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