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我的父親母親 22(1 / 2)

第一部分我的父親母親 22

我父親的突然回國標誌著父母婚姻的終結,他的離去引發了各種各樣的謠言。母親因悲傷過度而臥床不起。任何能讓她想起丈夫的東西和事情隻會讓她愈加悲痛。我那憂心忡忡的外婆美玉求助於在蘇州出家為尼的母親的姑媽。她舉行了一個代禱儀式,祈求青灣克服消沉、身體康複,同時祈禱她的丈夫如期歸來。有那麼一段時間,母親看起來心情較為平複了。

在吉兆已經永遠地離去了的這一事實麵前,我的外公一家也舉行了一個“超度亡魂”的儀式,以銘刻對他的記憶。家裏所有的人紛紛祈禱,根據中國的傳統,人死後有三個靈魂:一個靈魂守屍;一個靈魂與祖宗呆在一起;一個靈魂在陰間遊蕩七七四十九天之後轉世投胎。為了安撫這三個靈魂,給他們以安寧,全家人念經誦佛,燒香許願。在每年春天的清明節——奠祭先人的日子,我的外公光智會在全家人麵前表達他的哀思,他站在一幅掛在祖先靈堂一麵牆上的肖像前,大聲說道:“吉兆,噢,我的洋女婿!”然後,在場的其他家人會集體吟唱挽歌,其間反複地感歎和叫著“死者”的名字。這幅肖像其實並不是很像:它是當地的一位畫師畫的,此人笨手笨腳地改變了我父親的容貌,局部的陰影讓他的臉顯得更莊重和嚴肅——至少在畫師看來應該是這個樣子。這幅肖像與祖先的牌位擺放在一起。全家人現在都相信吉兆已經死了。我的外婆美玉會牽著我這個洋外孫女的手,我們會在肖像前三鞠躬,然後她將插在肖像前的一個小香爐裏的香點著。我的苗家已經不興傳統的三跪九叩大禮,所以他們隻是在先人牌位前深鞠了一躬。

我也跟著祈禱,沒有考慮禱告是會傳到寧波傳教團的天主教的天主那兒去,還是會傳到我母親家裏的佛祖那裏去。我常常問青灣——我叫她“媽媽”,不過發音並不準確,而是帶著濃重的法國口音,“祈禱什麼?為什麼上帝會讓糟糕的事情發生?”我向外婆問了同樣的問題,隻不過我把“天主”一詞替換成了“佛祖”,她也和我母親一樣,尷尬地試圖回答我的問題,但是絲毫沒有減輕我的困惑。

我喜歡刨根問底,而且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我從來不會對一個我感興趣的問題輕易放手,我會頑固不化地追問到底,直至我確信剩下沒有什麼要知道的了。我敬奉我那遠去的父親,我在自己的房間裏擺放了一張大大的他的照片。望著它,我常常用責怪的語氣問媽媽:“為什麼他不在這裏?”

母親收到了她丈夫的一封來信,那是最後幾封信中的一封,信上寫著:“我親愛的,過段時間寫信給你會比較困難。如果我發生了什麼事,你會知道的。記住我永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