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意大利成長之路 4(1 / 3)

第二部分意大利成長之路 4

“布裏加多伊(Brigadoi)”……“到!”

“拉佩蒂(Rapetti)”……“到!”

“科拉多(Corrado)”……“到!”

“博西格諾(Bonsignore)”……“到!”

博西格諾是我在阿奎喬萬尼—帕斯科利中學的同桌。不過,我的名字未被列入點名冊,因為我還隻是個旁聽生;學校尚未得到當地教育署長關於同意我入學的批準,所以說這所學校不像寧波聖學學校對我負有同樣的責任和義務。

盡管天寒地凍,小小年紀的我每天早晨得走上好幾英裏路去上學。一路上,我得走過長長的七燈街,然後穿過櫻花樹門,為了不至於到校時被凍僵,我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的。離開家時,我的臉因為搽了甘油而油亮亮的,我戴著手套,雙手捧著一隻黃銅手爐,手爐裏裝滿了尚有餘熱的灶灰,一條圍巾將我的脖子、嘴和肩膀都圍了起來。我很喜歡那條圍巾,因為它是用我那隻死去的貓的皮毛做的,我那隻心愛的貓是在閣樓抓耗子時被一袋米壓死了。

我那隻灰貓死後其皮毛被曬成了棕褐色,現在又適時地圍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就這樣全副武裝地走進了冰冷的教室。教室中間擺著一隻磚爐,不過每個學生都有一隻黃銅腳爐。我戴著露指手套寫字,上課時我那條圍巾也不摘下來。

一位中國女校長教女生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研墨。學校提供硯台,硯台的一邊有塊凹陷可以盛水,我將一塊墨蘸了水在硯台中研磨起來,就這樣,為了得到黑而粘稠的墨汁,我用一種特別的節奏打著圈研磨著。要磨出粘稠度合適的墨汁可得需要大量的練習。然後,我們得學習握筆的姿勢,我們筆直地握著毛筆,並用右手的三根指頭將筆固定。為了說明正確的握筆姿勢以及合適的手指力度,那位女校長讓我們在手心裏夾了一枚鴿子蛋。我們將筆尖蘸進剛剛磨好的墨汁中,然後開始畫各式各樣的線條,鉤狀的、彎曲的,還有流線型的。

我們得堅持不懈地練習,以確保寫出來的字都符合運筆的方向和筆畫的先後順序——從上到下,從左至右,先是這個,後是那個。最後,當我們了解了每一個字的運筆方向和筆畫順序的時候,我們開始臨摹,接著“橫平豎直、重心平穩”地掌握每個字的平衡。我們用一種特殊的練習本來學習臨摹,練習本的每張範帖上都覆有一張透明紙,這樣我們就可以順著紙上的字影一筆一畫地臨摹。當我們學會了寫這些字的時候,我們也同時知曉了它們的含義。每一個精勾細描出來的曲線、線條和筆觸都揭示了中華書法的和諧之妙。相比而言,我認為中文的口語更顯得尖聲厲氣且詞中多省略。中國幅員遼闊,方言龐雜,漢語的書麵語成了中國的通用標準。我先後學會了說寧波話和上海話,但是這兩種方言的書麵語是一樣的。

作為一名歐亞混血兒,寧波這所學校是我與中國人更有效地融合在一起的一條途徑。一年之中,我學會了寫大約100個漢字,不過,我也意識到,要想達到對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來說所需的大約1000個漢字的標準我還得經過許多年的學習和實踐。

我的學習熱情可高了。女校長似乎對我很滿意,她在那些我寫得好的字上用紅筆劃上了圈。所以可想而知當法國傳教團告訴我,我得離開寧波聖學學校而轉到更適合歐洲女孩就讀的上海聖約瑟夫修道院時我是多麼心煩意亂了。

我慍怒了好長一段時間,雖然這是徒勞的,實際上因為我也不知道轉學的這件事該責怪誰,所以我也不能對具體的哪個人生氣。阿媽馬上就看出我發脾氣了;我噘著嘴,板著臉,耷拉著腦袋,就像一個感到失望的孩子。她不停地逗我開心,而且還用一個經常哄小孩的說法對我說:“別噘著嘴了,要不有人會在上麵掛個油瓶。”我不想跟阿媽說話,也不想牽著她的手,她一個勁兒地追問我為什麼我會發那麼大的脾氣。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拒絕回答;不過最後我還是向阿媽透了口風:我緊握拳頭,然後伸出小指,中國孩子用這個手勢來表達他們對某件事情的不滿。在我發出這第一個信號後,阿媽就想方設法哄我說出心裏話,我先是咕噥了幾個詞,然後是幾個短語,再然後我把不開心的原委都說給她聽了。她承認我完全有理由生氣。她完全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