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意大利成長之路 12(2 / 3)

她絕對不會用山羊膽來強身健體。在中國,春天裏清潔血液的方式就是吞服山羊膽。你得十分小心,不要讓羊膽在你的嘴裏破裂。要不然,黑色的膽汁就會溢出,讓你嚐到奇苦無比的滋味。

還有就是,每當我因為吃烤地瓜吃得太快而消化不良時,艾麗斯小姐會用一種泡騰片來解決所有的問題。而相比之下,中國醫生給我治療時我會感覺非常難受。他先是把兩個手指浸泡在一個碗裏,然後用力捏壓我的頸背和鼻梁,害得我很長時間身上都留有瘀傷。

當我想到中醫中所使用的許多方法,我就會不止一次地思念艾麗斯小姐,思念她在我身邊的那些日子。

當我回到病房,那個讓我想起艾麗斯小姐的女孩不見了蹤影。我的頭不斷嗡嗡作響,我痛苦萬分。昏昏欲睡的我夢見自己像顆衛星那樣被發射了出去,為了躲避人們扔向我的石頭,我以自己的軸為中心喧鬧地旋轉。整個世界都在拒絕我。嗡嗡聲隻持續了幾天,後來我才發現那是病房的通風設備發出的聲音。而疼痛仍然不止,事實上,情況似乎更糟了。她們給我注射了一點嗎啡,讓我睡了幾個小時。當藥物失效後,疼痛感又回來了。我不斷地要求睡上一覺,但實際上我是想要嗎啡,因為那是能使我的身心得到休息的唯一方式。在這之前,這種劇痛我隻體驗過一次,當時我對種痘產生了不良反應,除了身體的劇痛,我還感受到因為高燒而導致的噩夢不斷。這次經曆發生在中國,就在我準備動身前往意大利之前。

當時我13歲,正準備動身前往一個未知的世界:我像一個即將要嫁給一位陌生人的鄉下媳婦,那麼茫然,那麼傷心。

我把床簾拉下來,試圖隔離於突然間變得敵意的外部世界。我想像個蠶寶寶那樣把自己包裹起來,這樣我就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這樣我就能抵禦刺骨的嚴寒給自己以溫暖。我想呆在母親的子宮裏,這樣我就尚未來到這個人世,或是蜷縮在母母的圍裙裏麵,被緊緊地抱著、搖著,就像一個袋鼠寶寶在母親的育嬰袋裏那樣安全。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能夠聽見太陽穴的脈搏的跳動。我的耳邊嗡嗡作響,似有蜜蜂在狂亂飛舞。那天早上因為種牛痘而引發的高燒已經讓我神誌不清了。躺在床上,我無法翻身,胳膊腫脹,苦不堪言。我睡不著覺。我感到身體異常沉重,就像我吃得太飽以及遭到噩夢侵擾時的那種感覺。

我不知道阿媽在哪裏,我也不知道她在夜裏為了趕走“野貓”而給我鋪的紅毯子在哪裏。也許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曾有那麼一刻,我感到平靜些了。可是床頭櫃上那可惡的鬧鍾滴滴答答的聲音是那麼響,以至於我剛剛超脫了幾秒鍾就又被帶回了殘酷的現實之中。已經是淩晨兩點鍾了,我仍然無法安睡。

我開始回憶,從最近發生的事情開始。前一段我與珍妮特吵架了,她是修道院裏我的同桌,我們還沒有來得及和好,我因此而心煩意亂。母母和阿媽肯定會為我生病而難過,我想知道誰會去撫慰她們。隻有在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在寧波的傳教團裏是多麼地開心快樂,在拱橋村度過的夏日是多麼地寧靜平和。

當時,我開始準備我的意大利之行才一周的時間。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習慣,就要離開這片生我養我的土地。我在想,為什麼一切來得那麼突然,那麼快。我無法接受。我不停地想這件事,想知道為什麼我的那些比我更鬼佬的朋友們都獲準留下來,而我,生在中國,身體裏流淌著一半中國人的血,卻為什麼得離開。我想,也許是因為我是混血兒之故,而這被認為是一種背叛。

我隻有13歲,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了。我不停地回到這樣一個我確信無疑的事實上來:我是個“另類”,這種另類的感覺將伴隨我多年並將影響到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