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重返故裏 7
我的全家福
我乘火車去杭州,杭州是浙江的省會,位於上海西南部。多年以前,我外婆在這裏有一個蠶場,並與一些親戚共同擁有一家絲織廠,這家絲織廠位於被布滿了寶塔和寺廟的青山所環繞的西湖附近。小蠶蟲在春天時孵化出來,而就在這時,桑樹上也冒出了嫩芽。蠶寶寶和桑葉長得很快,大約一個月後,你就能聽見蠶寶寶在啃桑葉時不斷發出的沙沙聲了。當長到五齡蠶時,蠶寶寶的身體幾乎變得透明;它們停止進食,開始吐絲結繭。蠶農們稱這些蠶寶寶是“小寶貝”。在孵化蠶寶寶的屋子裏,要避免光線射入,同時還應避免腳步聲和說話聲——我從來沒有在那兒附近玩耍過。在春節期間,蠶農們會祭拜蠶花娘娘,以求她的庇護。時至今日,浙江因蠶絲而名甲天下,該省的生絲和絲綢產量占到了全國的三分之一。
而今,在市場上兜兜轉轉,我發現除了柔軟的絲綢和精美的繡花錦緞,還有調味品、廁紙和蚊香這些東西售賣。貧民區在向山上蔓延,而西湖四周的豪宅正紛紛建立起來,作為杭州的地標,西湖曾是那些宮廷達官貴人們在隨從的護衛下乘坐豪華遊船泛舟消遣的地方。
想著那熙熙攘攘、嘈雜聒噪的上海和寧波,我對杭州如今成為著名的旅遊和新婚夫婦度蜜月之地一點兒也不感到奇怪。杭州也是我的中國之行中非常寧靜平和的一站,因為我是在一個工作日去的,那時遊客不像周末那樣人山人海。
離開杭州前,我參觀了三座寺廟,其中一座寺廟有一尊巨大、眼睛炯炯有神的坐佛。在群山上,至少有300尊佛像,這些佛像立於雕刻在岩石上的神龕之中,它們是宋朝覆滅後由蒙古人放置在那裏的。在那些佛像中,有普賢菩薩和文殊菩薩,文殊菩薩會保佑金榜題名,學業有成。他手裏拿著一支毛筆和一卷紙,紙上寫著:“學業有成天注定”。我給文殊菩薩上了一炷香以求好運。
我坐了一頂由兩個轎夫抬的轎子上山,他們穿著頗具特色的衣服,沿著通向寺廟的羊腸小道向上攀登。一路上,我遇見了幾個村婦,她們都梳著髻,胳膊上挎著草籃子。她們那象牙般潔白的臉龐被山風吹得紅撲撲的,當她們的目光與我的交彙時,她們的眼裏流露出笑意。她們這是在去往茶園的路上,她們歡快地同聲唱著一首采茶歌——歌聲唱道,茶葉就好似神奇的長生不老藥,將我們的肉軀之身變成了輕飄飄的物質,就像美玉,不怕火燒,不怕冰凍,所以我們的肉身可以居住在雲遮霧繞的宮殿之中。采茶時,年輕女子的指甲不能留得太短,也不能留得太長。實際上,她們是在用指甲而非手指來采茶,為的是避免手指上的汗水汙染了那細嫩的葉子。
我在紹興作了短暫停留,不但想嚐嚐那裏聞名遐邇的鱸魚,而且也想品味一下那裏的山景。兒時我曾來百草園玩耍,因而對這個小城市記憶猶新,不過我還是對有著柵溪河在其山腳下流過的柵山更情有獨鍾。
一些簡陋的屋舍和建築已經在陡峭的山坡上修建了起來。所有較為寬闊的街道都鋪上了石塊,而小街小巷經過數百年的風風雨雨,石板已經磨損得泛著光。小時候,我時常會和我的那些女伴們在這些小道上盡情地漫步,在竹林裏玩捉迷藏,而為了避暑以及有時為躲避空襲而跑到竹林的女人們一邊編著竹籃,一邊看著我們嬉戲。
在紹興,利用鸕鶿捕魚的風俗依然盛行。鸕鶿對漁夫的重要性就有如水牛對農民的重要性一樣。而此時,也許是因為暑熱的緣故,我注意到一個以前從未發現的細節——當潛入水中捕上魚後,鸕鶿立在船沿上,一動不動,它們的雙翼在陽光下舒展開來,就像兩把大黑扇;我發現,它們這樣做是為了讓陽光把淋濕的羽翼曬幹。與大多數水鳥不同,它們的羽毛防水性差。它們的翅膀保持幹燥的時間越長,它們就越容易在水底下找到獵物。一位漁夫如果擁有十隻鸕鶿那就算是很富有了。鸕鶿通常在春節前繁殖,它們的窩就在船上——它們用幹樹枝、爛漁網、細繩和稻草建了一個避身的巢。鸕鶿每窩產卵約10枚;也隻有在這個時期,鸕鶿和它的主人的角色才是顛倒的!當鸕鶿孵卵之時,漁夫要決定自己留下幾枚,到市場上賣掉或送人幾枚,按照習俗,送人的鸕鶿蛋要用象征好運的紅紙包上。漁夫鸕鶿捕魚的風俗依然盛行
會給雄鳥喂些好吃的讓它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而對雌鳥,漁夫也會十分注意它們的營養好讓它們多產卵。漁夫們似乎對這些鳥兒嗬護備至,因為對他們來說,這些魚鷹就是他們一家的飯票,是他們賴以為生的工具。
當我離開時,汽車沿著柵溪河的河岸行駛著,我感覺到,那條一邊是山、另一邊是河的公路是我所熟悉的。一路上,河流一會兒出現,一會兒又消失了蹤影,好像在和你玩捉迷藏一樣。從車內往外望去,那一座座寶塔漸行漸遠,迅速地消逝在遠方。我想起了童年。小時候,我曾多次乘車經過這條路,每一次都是穿越那新奇的世界。而如今過去再一次被甩在了身後。這正是我想永遠銘記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