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3 章 天災(1 / 3)

明明是一件大好事,近自公孫府,遠至京城上下,就沒有一個親友開心的。再遠一點的地方消息還沒傳到,估計等傳到了又得是另一番的風波。

人人心中不忿,但都不敢打擾公孫佳,她給閨女擺完酒之後就又病了。

生病嘛,人吃五穀雜糧生病很正常,發生在公孫佳身上就更正常了,她的日常就是生病。但是在這個時候生病就由不得人不多想了,反正,周圍的人是信實了因為舍利子沒了公孫佳這才生的病。

鍾秀娥不愧是大長公主親生的,大長公主在家裏哭,她就在家裏罵。反正她舅家子孫多,單罵一個表侄,就算咒死了,舅舅也不會絕後。隻要注意一點,別罵到舅舅頭上就行,對了,素未謀麵的外公也不能罵。

她還有點老派人的奇特忌諱,擺酒的當天,她忍住了,因為不能說喪氣話。把客人一送走,門一關就開始罵:“喪了良心的鱉羔子!天打雷劈的孽種!一對兒奸夫!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罵著罵著就變成詛咒了。

公孫佳也不攔她,看著一左一右倆黑臉怪,忍不住笑了:“這都怎麼了?”

元錚的聲音很冷:“欺人太甚!”

女兒隨爹,跟著應聲:“就是!”

一旁單宇父女倆也氣得要命,跟著嘀咕:“望之不似人君。”

公孫佳道:“你們倆怎麼也犯強了?先生,多劃算呐!我正愁沒機會怎麼給這熊孩子一個正經的爵位呢。你不知道,縣主這兩個字我聽得心驚啊。舍利子的來曆,你還不知道的?也該還給人家啦。”

單良一口氣噎在喉頭吐不出來,卡得眼睛突了出來,眼白都要掙出眼眶了。單宇又是撫胸又是拍背,才給這老頭順下一口氣來。單良大口地喘著粗氣:“氣死我了!這輩子沒受過這樣的窩囊氣!君侯!有些時候,這氣不能受!你受了,別人就以為你軟弱可欺。一旦所有人都覺得你軟弱可欺,那就完了。”

單宇小聲說:“還不至於。”單良生氣地瞪她,她還是堅持說:“我看今天的賓客井不是覺得君侯軟弱呢,他們怕是沒有精力思索君侯,都在愁自己呢!既愁且怒。”

雖說這場酒是公孫佳堅持辦的,來賓的神色都有點苦中作樂的淒然。鍾秀娥從來是不肯失了場麵的硬氣人,撐著招呼了嫂子、弟妹等一群人,連同各家的女眷一起吃酒。公孫佳還一臉風輕雲淡地一手攥著丈夫、一手薅著女兒,壓著倆人招呼客人。

單良算是服了她了,可也氣不過!自己等人盡心輔佐的少主,一路走來何其艱辛,就這樣被人欺負了?不行!

公孫佳道:“妹妹,你接下來就要上朝站班了,謝恩的折子自己去寫。等到大朝的時候你與我們同去,明天是小朝不用你到場。你就專心寫折子。這是好事,聽我的,都歇著去。”

看她這麼穩得住神,別人愈發的不忿什麼狗屁皇帝!你快崩了吧!要不讓他那老妖精跟小兒子死了吧!缺德鬼父女倆對望了一眼,琢磨起讓淑妃暴斃的可能性。

公孫佳則若無其事真的去睡覺了。妹妹拽住元錚的袖子:“阿爹!快去!吹吹枕頭風!什麼破爵位呀,我不要了!咱們想法子把舍子利再弄出來吧!宇姨?”

單宇居然真的在思考,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啊……

元錚道:“你們兩個老實一點!淑妃宮裏現在人很多,不方便的。”

單宇問道:“那你有什麼辦法?”

妹妹眼睛一亮:“阿爹?”

元錚道:“讓我想一想,你們兩個毛毛躁躁的先別動手。”

單宇道:“我毛躁?”

單良道:“這個時候就別跟他爭啦,來,咱們合計合計接下來怎麼辦,這虧不能白吃!他想要好名聲?那不能夠!嘖!以為京城百姓誇兩句就行了?能誇就能罵!走,咱們先商量商量怎麼給他添點兒堵。”

妹妹很想跟著去,元錚想了一下,說:“你去聽聽也好。聽完了,記住了,以後別自己也掉坑裏。”

妹妹快樂地請單良到自己的小書房裏,請他坐下,聽這缺德父女倆講了半宿的“淑妃要用處子血保持美貌”、“四郎有疾,先用舍利子當引,接下來得用小孩兒心肝煎藥吸取其中陽氣”之類異常真實的流言。聽到最後差點信了,待這二人走了她才醒悟:“這不我們剛編的嗎?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睡了睡了。”

她忙了一天氣了一回,精力也耗得差不多了,此時又覺出餓來,加了一餐宵夜吃個半飽才摸著小肚子倒頭就睡!明天不用上朝也不用當值呢,美好!宇姨答應幫她寫折子了,她抄一抄就行。

一覺睡到天大亮,穿衣服的時候發現衣服樣子都換了,比之前還要繁複些,她說:“以後在家不用穿這麼麻煩的。”披了件輕便的衫子就跑去找公孫佳,不行,她睡了一覺起來還是覺得不能咽下這口氣!

跑到上房頓時覺得氣氛沉重壓抑,問了一句:“怎麼了?”

阿薑一臉憂慮地說:“君侯病了!”

“啥?!!!”妹妹渾身汗毛豎了起來,“我就知道!”不行,她得進宮找事兒去!她那狗屁定襄侯的印呢?拿上,當麵拽狗皇帝臉上去!

阿薑一把拉住了她:“跟我來。”將人帶到了公孫佳的床前。公孫佳在床上躺著,元錚正在床邊坐著,拿著本書慢慢地看。妹妹猛然刹住了腳:“你們?不能是裝的吧?不,最好是裝的,這是幹嘛呀?”

公孫佳打了個哈欠:“來啦,陪我再睡會兒?”

“娘?”妹妹小心地坐在床沿上,伸手試了試公孫佳的額頭,微有點燙,這讓熊孩子很憂慮。公孫佳將手覆在她的手上,說:“沒事兒。不過我必須病一病。”

“為什麼呀?”

“得證明舍利子有用呀。”

“小兔崽子活著不就能證明了?”

公孫佳笑了,拍拍額頭上的那隻手:“哪個要管他?我是說我,不管他是死是活,反正,我沒了這東西就病了,我付出代價了。”

妹妹“哦”了一聲,說:“昨天晚上,單翁翁說……”

這下合上了,懂了!她不太急了。元錚道:“你既然起來了,去寫謝恩的折子吧,給她紙筆。”公孫佳也說:“去吧,別吵,我再睡會兒。”

公孫佳在家裏睡得舒服極了,府外卻炸了鍋!

單良上了年紀覺少,比妹妹起得還早,起來就與單宇兩個忙活開了!單良的人在京城裏散布“吃小孩”的謠言,公孫佳回籠覺還沒醒,京城早起的人就已經都知道了這個傳聞。嗯,那是啊!就皇帝對淑妃那個寵愛勁兒,這事兒像是能幹得出來的!丞相家那個舍利子,早年間也是個八卦,當年老太後跟相國寺大打出手呢。這都能再搶了去?嘖!過份了啊,那是朝廷重臣啊!為了個妖妃!

“吃小孩”的傳聞中途又摻進了“妖妃禍國論”,要不是個會妖法的精怪,她這麼一把年紀怎麼迷惑君王呢?對吧?瞧她兄弟,就是以前那個吳選,別以為改了名咱們就不知道了……

謠言給傳走樣兒了!有小孩兒的人家很擔心,開始琢磨是不是把孩子送到鄉下親戚家避一陣兒。京城擔心這個是有傳統的,因為前朝末年它是真的不像樣兒,每逢亂世,吃人肉的就出來了,有些暴君、草莽專好幹這個。還有抓童男童女祭天的!要不太祖進京之後怎麼會這麼受擁戴呢?

一時之間,京城種種傳聞四散開來,又有老人開始翻出幾十年前的掌故來講,熱鬧得緊!茶水鋪子今天的收益都漲了幾成。

單宇則早早趕到宮裏,她是朝廷命官,得苦哈哈地幹活。先跑後宮巡邏,再跑東宮巡視,除了淑妃宮與章嶟眼皮子底下,她都說了一通:“君侯生病了。”

從太皇太後往下,人人擔心。太子更是個實心眼兒的孩子,特意給單宇放了假:“你回去陪伴丞相,丞相有什麼需要,隻要東宮有的,隻管回來拿。”

單宇對這太子印象還不錯,但是不妨礙她說:“她隻要殿下好好的就安心的。”把個老實孩子給感動得幾乎要哭了出來。

單宇這才匆匆往府裏趕,宮門前,鍾佑霖問她:“藥王生病了?”

單宇還不知道呢!她進宮當差走得早!啞著嗓子問:“怎麼了?!”

鍾佑霖看她眼也直了,聲也變了,說:“我也才聽說的,走!咱們同去!昨天還好好的呢!”

單宇顧不得還在宮裏,說:“還是舍利子被……”

鍾佑霖咳嗽了一聲,看了看宮門口人來人往以及站崗的,截斷了單宇的話:“快走吧!大哥現在脫不開身,我得去看看。阿婆一定要急壞了!”拖著單宇上了車,同往公孫府裏奔去!

他們的身後,守衛們也都皺眉,彼此搖頭對視。

車裏,單宇問道:“八郎是如何得知君侯消息的?很嚴重麼?”

鍾佑霖道:“你先莫慌,我也不知道,我……”讓別人不要慌,他其實也慌得緊,又慌又生氣。為了緩解心情的壓力,他叨叨地跟單宇講:“這算什麼呀?家裏都氣著了呢!”

鍾家人一向護短,以前把章家也算在範圍內的,但是隨著太祖、太宗過世,這份親情已經漸漸淡了。到章嶟這兒還有些,那個“四郎”就隻剩點麵子情了。

如果是章嶟和公孫佳,還存在個“手心手背都是肉”,四郎?不存在的,他肯定得排公孫佳後麵呀!大長公主在家裏哭,哭完了一抹淚,說:“以後沒情份了!”這也是全家上下的心聲。我拿你當親人,你拿我當藥餌?

越想越氣,大長公主第二天一早決定再去看望一下外孫女,昨天沒去呢,老太太選了幾車的好物件,浩浩蕩蕩到了公孫府。一到就聽說外孫女兒病了!老太太嚇了個半死!催著讓家裏兒孫:“都給我滾回來!那個什麼狗屁朝,不上了!”

老太太一動起來,半個京城都震動了!鍾家子孫不必說,姻親故舊也都慌了公孫佳病了?怕不是被四郎給妨的吧?凡聽到消息的,都派人往公孫府裏來探問。

就在昨晚,公孫佳鎮定沉著,到賀的賓客都要在肚裏讚一句“好涵養”。讚完了,再看看眼前這樣子,又都愁了起來。公孫佳能撐得住,類似的事情到了他們的頭上,誰都不能保證自己也能撐得住啊!

來賓們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麵具,生硬地祝賀:“女公子也算長大成人啦!”鍾保國還要說一句:“當年你娘封侯的時候,客人還沒這麼多呢。”說完自己都覺得燙嘴!一行人吃完了酒,鍾保國坐馬上就開始罵仆人:“瞎了眼了?你是要飯的啊?得跑著搶?”

似趙司翰這等重臣,根基深厚,他們怕的不是什麼舍利子,他們家又沒有那玩藝兒!可是,如果以後有其他的羞辱呢?

現在好了,人還真的病了!

權貴們的躁動被京城正在閑嗑牙的人發現了,兩股傳言合流了!

公孫佳這時候才剛起床。

公孫佳也不見客,有人就讓妹妹去接待:“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當家了,這些日子我就病著,不能見客,上下事務你去辦!”熊孩子總是將許多事情視作理所當然,做個二世祖這樣沒什麼,當家就不行了,她得知道難處。

反正自己又不是真的快要死了,還能給她收拾爛攤子。

於是來賓更慌,這得病成什麼樣子啊?都得少主出來應酬了!其實公孫佳的病井不重,她這回不發燒,倒是睡得太多,起床之後受了點涼咳嗽多了些。一旦咳嗽聲起,聽的人就更加覺得嚴重。

人心愈發不安起來。

最後鬧到宮裏都知道了,太皇太後等人送出醫藥來,連章嶟也聽說了!

章嶟聽說的時候,四郎已經安穩地睡了一覺醒了,醒來之後說肚餓,吃完了一餐,精神居然好一些。章嶟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顯的靈,又把寶匣捧起來,把舍利重新供奉上了,讓僧尼接著念經。

念經聲起,他終於有心情關心一下傳聞了。他的心裏也是愧疚的,命禦醫去公孫府,又有大筆賞賜。氣得大長公主連人帶東西往外趕:“給我打出去!堂堂一個皇帝,幹這個事!我們家再窮,也不收這樣的買命錢!”

坐實了章嶟居心不良。

章嶟這時候顯出了十二分的好脾氣,你罵由你罵,我隻不還口。公孫佳在府裏“病著”,卻暗中督促趙司翰等人,南方的事兒,趕緊的吧!你整個方案出來,趁著我現在“病著”跟你們聯個名上個書,皇帝心有愧疚,興許就批了。再耗下去,怕不又要出亂子了!

趙司翰與江平章等人急急寫了個方案,先將排查出問題比較嚴重的地方給按住,再圖徐徐改進。如果章嶟不同意,他們就暗中行事,反正不能讓大好的局麵糜爛了。政事堂上書,趙司翰甚至不得不說出“積德祈福”的話語,章嶟沉默了一陣兒,將奏本扣下了,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

趙司翰等人無奈,一麵暗中高度,一麵再次登門找公孫佳:“還是不同意,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