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最後(1 / 3)

藍欽捏著B超單,和桑瑜並排坐在婦產科外的長椅上。

接近中午,來往人流密集,緩步慢行的孕婦們托著不同月份的大孕肚在藍欽麵前經過,他每看見一個,眉心就擰得更緊一分。

剛才在診室裏,醫生興致高昂地表示,康複中心最近這半年來,桑瑜是唯一懷了雙胞胎的媽媽,醫生甚至誇張地宣稱要沾沾喜氣,打算下班就去買彩票。

藍欽把B超袋子抓得沙沙響。

彩票……

他才應該去買!

桑瑜坐在他身旁,把他那些表情盡收眼底。

自從知道肚子裏長了兩顆豆芽開始,她樂得根本合不上嘴,對藍欽苦巴巴的反應半是想笑半是心疼,盡力憋著不出聲。

藍欽哪能注意不到,攬著她的腰悶聲問:“還笑,就一點也不怕麼?”

桑瑜激動都來不及,“怕什麼?”

藍欽放眼望望四周,口中泛苦,“她們隻懷一個都那麼累,你有兩個……”

雙胞胎,意味著高風險高付出,消耗的精力比別人大,要供給出去的營養比別人多,直接可以算在高危孕婦的行列裏了。

何況魚那麼瘦,嬌嬌的還是個女孩,怎麼承受雙胎的負擔。

懷倆,魚受苦。

生倆,魚風險大遭罪多。

養倆,肯定一個賽一個的要搶走魚的愛。

藍欽真想回去弄死那在溫泉軟塌上的自己。

桑瑜忍笑忍到臉發酸,決定憐愛一下快委屈哭了的藍欽。

周圍頻頻有同事路過打招呼,要什麼私密話不方便,她幹脆拽起愁眉苦臉的老公,走進步梯間的安全門。

門一關,四下安靜,桑瑜如魚得水,立刻勾著藍欽後頸踮腳親上去,跟他講悄悄話,“不準多想哦,我現在可是心理特別脆弱的孕婦,你要做堅強的老公。”

藍欽垂頭。

是……要堅強,撐住,不能被雙胞胎打倒,必須照顧好老婆。

桑瑜繼續:“還得樂觀,凡事往最好的方麵想,讓我有積極的心態。”

藍欽艱難點頭。

他……一定做到。

桑瑜得寸進尺,“假裝的不管用,必須真的高興才行。”

完手動提起藍欽的唇角。

藍欽簡直欲哭無淚。

老婆欺負人!

桑瑜哈哈直笑,清清嗓子,掩著嘴悄聲出重點,“再啦,你應該自豪嘛,一次就懷,懷了就倆,厲害死了好嗎!”

藍欽耳根爬上血色,傾身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這種全是副作用的厲害,他根本不想要!

雙胞胎紮了根,桑魚隨之獲得乘以二的珍貴保護動物待遇,藍欽則自動背上乘以二的心謹慎,全心全意埋頭在研究廚藝和換著花樣哄老婆開心上,他還得擠出時間抓緊學習懷雙胞胎的注意事項,對各種孕檢項目如數家珍,比桑瑜這個做護士的更清楚。

中途徐靜嫻來過幾次,照看女兒時發現多半伸不上手,她自認為足夠細心,然而對女婿隻能是望塵莫及。

三個月時的孕檢是徐靜嫻陪著去的,做完基礎項目檢查,醫生隨口問:“最近一周體溫有波動嗎?”

桑瑜撓撓鬢角,“前幾有過一次低燒。”

徐靜嫻補充,“是上周二,燒到三十七度多。”

藍欽按著老婆的肩,毫無猶豫:“上周二下午四點半開始感覺不舒服,試體溫三十七度五,到晚上八點降到三十七度,第二早上六點恢複正常。”

三道目光一起凝在藍欽臉上。

醫生愁苦地問桑瑜,“桑魚,你這老公到底哪找的!我給你做個孕檢還得受刺激!”

桑瑜抱住藍欽手臂,甜笑著驕傲揚下巴。

徐靜嫻臨回老家前,在電梯口低聲叮囑桑瑜,“魚,你多體貼欽欽一點,他的精神繃太緊了。”

桑瑜不禁回眸,望著站在走廊裏,特意給她們母女留出空間的藍欽,眼底盡是柔軟,“媽,你不明白,他隻有時時為我忙著,才能安心,不去暗自胡思亂想。”

她這樣需要著他,無時無刻不能離開他。

是藍欽最大的安全來源。

同樣,也是她的。

他跟她的感情方式向來如此,過去奶奶不理解,現在媽媽不理解,都沒關係,彼此完完整整契合就好了。

在逐漸穩定下來的生活節奏裏,桑瑜欣慰發現,藍欽終於適應了雙胞胎的存在,每睡前早起,他都會主動趴在她逐漸隆起的肚子邊,緊張又新奇地觀察,心翼翼用指尖觸摸,平平常常的皮膚回彈,他也憂心忡忡地反複問她是不是會痛。

桑瑜一顆心為他酸軟到極致,戳著他的臉不厭其煩耐心回答,“不疼,不難受,你老婆這孕懷的輕鬆又舒服。”

藍欽隻要聽到她這樣,總會笑,開心地手腳並用把她摟到懷裏。

桑瑜以為平靜幸福會持續到生產,沒想到在孕三月底時,她的身體反應意外加重,無故有些血跡,腰酸背痛,外加呼吸困難,嚇得藍欽連夜抱她去檢查,果然有幾項指標偏高,需要特別注意。

雖要注意,但也屬於懷雙胎的常見現象,遵醫囑,休養得當就萬事大吉。

可在藍欽眼中,她任何一點危險痛苦,都是足能要了他命的大事。

桑瑜心疼藍欽明顯清減的體重,邊配合著他盡力調養身體狀態,邊從早到晚鬧著他,讓他不準瞎想,好不容易她症狀減輕,逗得藍欽好過一些,卻在孕四月時的雨清晨,收到了宋芷玉過世的消息。

宋芷玉終究沒有選擇開刀手術,保守治療在她身上發揮了奇跡般的成效,把她本已瀕臨末尾的生命延長了一年半。

這一年半的時間,她過得爭分奪秒,在藍家某個弱勢旁支中選出個溫和伶俐的輩悉心培養,調教出了略感心安的接班人。

藍家二叔和藍景程在老太太的步步反擊中潰不成軍,上月剛剛被董事會徹底除名,才十幾過去,她就走到了生命末尾。

宋芷玉到死也沒有頹唐,前一晚還給藍欽打過電話,語氣中氣勢猶在,桑瑜在一旁聽著,老老實實交代自己的孕期反應,聽奶奶並不怎麼溫柔的叮囑提醒。

隔一早,就接到了陳叔的消息,“宋女士走了。”

走得平穩從容。

葬禮當,也下了細雨。

清晨色還暗,氣溫很低,墓園外,藍欽給桑瑜把大衣裹緊,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她下車,他撫摸她的臉頰,聲線沙啞,“外麵冷,閑雜人太多,魚聽話。”

桑瑜眼裏有淚,“可是奶奶……”

“她不會希望你去的,”藍欽果斷,“她想看你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

藍欽用力攥攥她的手,轉身下車。

陳叔撐起黑色大傘,遮在他的頭頂。

藍欽特意讓車停在了合適的角度,桑瑜坐在窗邊,透過暗色玻璃就能看到墓園中黑壓壓的人群。

雨越來越大,全世界模糊成流淌的水跡。

“奶奶,我知道你其實是很惦記欽欽的,”桑瑜望著遠處,輕聲自語,“放心吧,欽欽所有的苦都在過去吃完了,以後,我們隻有幸福。”

墓園中散場,桑瑜擦幹通紅的眼,拉開車門等藍欽回來。

由遠而近的男男女女們俱是衣冠楚楚,出身不俗,但她仍一眼就捕捉到了其中鶴立的高大身影。

藍家上下所有人,沒有任何一個能蓋得過他不言不語的凜然氣勢。

桑瑜撐傘下車,朝藍欽伸出手,藍欽加快腳步,趕到她麵前一把握住,擁著她返回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