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舒的父親還打聽到他的大學同學恰好在關中上學的技校做校長。一個電話過去,關中被請到了校長室。
那正是敏感而又自卑的年紀。關中麵紅耳赤地站在梁舒麵前,他說:我不配跟你做朋友,我也沒求你啊!
梁舒的眼淚刷地下來了。她說關中你沒良心。
關中一把抱住梁舒,胡亂地吻,梁舒掙紮出來,狠狠地給了關中一巴掌。
那之後,梁舒被父親送到上海姑姑那上學。
二年後,梁舒複讀考進政法學院。入學的第一天,她遇到了來接新生的宗陶。
他驚異於女大十八變,隻二年的功夫,時光就把一個胖胖的姑娘變成了眉目秀麗的丁香女孩兒。
(五)
梁舒再見到關中,是在大四那年的法庭上。梁舒是實習書記員;關中是被告,故意殺人。
梁舒以為那傷口早已慢慢愈合,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那注定是個插曲,可是見到關中,梁舒的胃撕心裂肺地疼了起來。
關中的目光始終落在梁舒身上,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辯解。
梁舒找到了關中的卷宗,裏麵很多證據都經不起推敲。那些天,梁舒幾乎瘋了,到處找能在看守所說上話的人,她想見關中一麵。
最後是宗陶幫了忙。梁舒幾乎是哭著講完了她跟關中的故事。她說:無論如何,我得還他個公道。
宗陶在一家律師事務所,他接了關中的案子。梁舒見到了關中。
他大聲地說話,笑。他說:這麼瘦,是不是你男朋友對你不好?真不好,告訴他,你娘家有人,小心我削他。他的拳頭很用力很誇張地揮了揮。梁舒大聲說:你是不是覺得這世界上的問題都能用拳頭解決?
關中的目光落了下來,很快又高聲說:我知道了,你們女的都臭美,減肥,我想起來了,你想穿格子裙海魂衫,這回穿什麼都沒問題了,就是胸小了點,不好看!
梁舒轉身出來,陽光劈頭蓋臉地打到梁舒身上,梁舒手腳冰涼。
那個案子關中是被冤枉的,可是他不說,他說快點判了吧,最好是給顆花生粒吃,他活夠了。
梁舒聽到這話時,哭成了淚人。那一年,父親的同學警告關中不成,便找了個借口把關中給開除了。這些年在社會上混,關中吃過的苦沒人能知道。
梁舒又一次走進了看守所,她說:我等你出來。
梁舒看到關中眼裏的眼淚。他說:行,我結婚你要來當伴娘。
(六)
關中出來梁舒就找不到他了。半年後,梁舒跟宗陶在魚市場見到關中。他打著赤膊跟人吵架,他說:小心我削你。
突然看到梁舒,關中下意識地拉了小凳子上的汗衫套上。他說:買啥,哥給你便宜。
梁舒一字一頓地說:我來給你當伴娘。
宗陶見了關中的那一晚,梁舒鉤了一夜簾子。第二天天一亮,她就包好那些簾子來到魚市場。魚市場上人很多了。梁舒站在關中麵前,她不管地上又是泥又是水,她把簾子打開,扔在地上,那些白色的線簾像在汙水上開的一朵一朵的白蓮花。
梁舒的眼睛很平靜,她說:關中,你是個懦夫。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你就是!
說完,擠出人群,淚流滿麵。
梁舒沒有跟宗陶結婚,她去了新加坡。在那裏,吃不到米花糖,她仍會鉤各種白簾子送人。人家說中國女孩兒真是秀外慧中,手真巧。梁舒的嘴角彎彎,笑容很甜。
某一日,梁舒收到宗陶的電子郵件,裏麵隻有一句話,附件裏有一首歌。那句話說:關中昨日死於交通事故。
歌裏麵有一句詞:我不能一直站在你身邊唱悲傷的歌。
梁舒坐在電腦麵前,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宗陶說得沒錯,這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始終是關中。他不能帶給她幸福,所以寧願鬆手。
不以占有為目的的愛情才是真正的愛情。隻可惜,梁舒一直都以為那是退縮和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