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終還是答應母親,給弟弟一定的幫助。但也隻是寫了封信,告訴他所有可以收集到兼職信息的方法。這些我用了四年的時間積累起來的無價的“財富”,終於讓弟弟在一個星期後,找到了一份在雜誌社做校對的兼職。工作不是多麼的輕鬆,錢也算不上多,但總可以維持他的生活。我在他領了第一份工資後,去賴他飯吃。他仔細地將要用的錢算好,剩下的,隻夠在學校食堂裏吃頓“小炒”。但我還是很高興,不住地誇他,他一直低頭不言語,吃了很長時間,他才像吐沙子似的恨恨吐出一句:“同學都可憐我,這麼辛苦地自己養活自己。別人都上網聊天,我還得熬夜看稿子,連給同學寫封信的時間都沒有。錢又這麼少,連你工資的零頭都不到。”我笑道:“可憐算什麼,我還曾經被人恥笑,因為丟掉五十元錢,我在宿舍裏哭了一天,沒有人知道那是我一個月的飯費,而我,又自卑,不願向人借,可還是抵不住饑餓,我在學校食堂裏給人幫忙,沒有工資,但總算有飯吃。你在現實麵前,如果不厚起臉皮,是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的。”
那之後的日子,弟弟很少再打電話來,我知道他開始“心疼”錢,亦知道他依然在生我的氣,因為有一次我打過電話去,他不在,我說那他回來告訴他,他在大學做老師的姐姐打過電話問他好。他的舍友很驚訝地說,他怎麼從來沒有給我們說過有個在北京工作的姐姐呢?我沒有給他們解釋,我知道他依然無法理解我的無情,且以這樣的方式將自己原本可以引以為傲的姐姐淡忘掉。就像我在舍友們談自己父母多麼的大方時,會保持沉默且怨恨自己的出身一樣。嘲弄和諷刺,自信與驕傲,都是要經曆的,我願意讓它們一點點地在弟弟麵前走過,這樣他被貧窮折磨著的心,才會愈加地堅韌且頑強。
期末的時候,我們再見麵,是弟弟約的我,在一家算得上檔次的咖啡吧裏,他很從容地請我“隨便點”。我看著麵前這個衣著素樸但卻自信滿麵的男孩,他的嘴角,很持久地上揚著,言語,亦是淡定沉穩,眉宇裏,竟是有了點兒男人的味道。他終於不再是那個說話吞吐、遇事慌亂的小男生,他在這短短的半年裏,賣過雜誌,做過校對,當過家教,刷過盤子。而今,他又拿起了筆,記錄青春裏的歡笑與淚水,並因此換得更高的報酬和榮光。他的成熟,比初到北京的我,整整提前了一年。
我們在開始飄起雪花的北京,慢慢欣賞著這個美麗的城市。我們在它這裏,為了有一口飯吃,曾經一次次地碰壁,一次次地被人嘲笑,可它還是溫柔地將我們接納,不僅給我們的胃以足夠的米飯,而且給我們的心那麼切實的慰藉和鼓勵。
沒有殘酷,便沒有勇氣,這是生活教會我的,而我,隻是順手轉交給了剛剛成人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