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當了皇帝,他也一直從旁伺候。直到上了歲數腿腳眼神兒都不那麼伶俐了,念舊的李昂憐他操勞大半輩子,就給安置在了內府少監這個位置上。
一則養老,二則管住錢袋子,三則嘛,自然是賺點體己的銀子。
沒錯,後宮裏的主人們,從皇帝皇後到妃嬪娘娘,其實對下人們偷摸某些好處的動作是心知肚明。
但隻要在一個度上,又能把主人們伺候舒坦了,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放眼大唐帝國,自然是皇帝老子最大。不過後宮這一畝三分地,說到底還是皇後當家作主。
而現今的皇後娘娘上位後,並沒有大肆清查,或是安插人手。隻是在各處重要位置上,都添了一位女官。
不管別的,就是查賬和監管。
表麵看起來不問實事權利最低,實則直接掐死了要害。
孫老太監所在的內府共有四個少監,他主管內庫權利最大資曆也最老,第二第三個分管著前庭和後宮的支應用度。
而第四位,就是現在正坐那看賬本的女官,什麼實物也不管,就管監督查賬。
好在女官不是尖刻功利的性子,平日裏雖然大賬抓著不放,小來小去的並不較真。
平日裏女官也會查賬,但大家已經有了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孫少監沒什麼好緊張的。
但是今天不同!
因為皇後娘娘,就在坐在一邊喝茶呢。
盡管進門後麵色和悅,但帶來的壓力,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幾個管事太監顫顫巍巍的等待中,女官終於看完了這一季的最後一本賬。
合上賬本,起身對皇後娘娘施禮後低聲彙報:“賬麵清楚工整,來往記錄完備,沒有絲毫出入。”
一句話雖然說的沒什麼感情,但滿屋子人無不長舒一口氣。
“嗯~”皇後娘娘緩緩的額首,拿起麵前的茶碗輕綴了一口,和聲說:“幾位管事公公都是宮中老人,差事辦的明白自是應當。”
這一句出口,滿屋子太監還有些懸著的心,可算落回了肚了。
尤其是三個少監,臉上同時擠出了些笑模樣。
“孫公公。”皇後娘娘放下茶碗,視線轉到孫老太監臉上。
“娘娘您吩咐。”孫老太監剛挺起來一些的腰,又再次彎了下去。
“聽說……昨晚外庫的一幫人忙活了一夜?”
皇後娘娘問的風輕雲淡,但孫老太監卻臉色瞬間慘白的同時,湧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長了兩下嘴,膝蓋一軟直接就跪到了地上,哭嚎著大喊:“娘娘,老奴錯啦,老奴知錯……”
孫老太監不是故作姿態,他是真害怕了。同時心裏悔的恨不得撞牆。
昨天他一時興起,尋思著武卓替皇帝辦差,給整治一套家具權當獎勵了。
可去內庫小庫房的路上,武卓笑嘻嘻的喚了他一聲“老孫大爺”。
這一聲喊的隨意,甚至聽起來還有些無理。
但對於身體殘缺,死後不入祖墳的老太監來說,無疑是透到了心縫裏。
這正是他夢中無數次出現過的,自己是個鄉間普通老漢過著普通日子的場麵。
心裏一高興,就尋思著這聲“大爺”,不能白讓臭小子喊。
到了庫裏筆頭一勤奮,就是二百多件大小擺設劃出去。
原想著送出點實惠就算了,誰成想姓武的小子也忒懂事兒了。
眼見著庫裏的一幫小崽子見沒好處目露失落,臨了居然把兜裏的家當全都留下了。
幾個金豆子孫少監肯定看不到眼裏,分潤到下麵,每個人也得不了幾錢散碎銀子。
但這事兒辦的長臉呀!
人老了就活個麵兒,太監也是一樣的,而且比普通人更好臉麵。
心裏一高興,打發一幫得了好處的小崽子們送東西時,當稍把宅子也給收拾一下。
這是屁大點的小事,卻也是天大的大罪過。
把庫裏的東西偷轉出去送人,這雖然是一莊罪過,不過以他和皇帝的情分,最對被責罵兩句也就過去了。
可指派伺候皇家的太監宮人,去一個從六品下的醫正家裏幹活,這算什麼?
拿皇家的奴才當自己的家奴使?還是把自己當皇家人啦?
孫老太監一邊哭嚎認錯,一邊心裏這個悔啊。
悔自己老了老了,卻忘了謹慎二字。
也悔自己很可能一時忘形,害了武清風那個懂事的小子。
正絕望的功夫,就聽皇後娘娘用透著嫌棄的語氣說:“我就問個話,你哭嚎個什麼!”
“嘢~”孫老太監的哭聲頓時弱了不少。
壯起膽子偷眼確認了下皇後娘年的臉色,腦子一時間有些不太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