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你潛逃匪區,這可是事實了吧?”顧壘威而不怒地問道。
“這年頭,畢業即失業,謀事多為不易。適巧我有一位遠親在合肥教育局,介紹我去該市明德女中教書。途中既經巢縣,出於好奇,想去看看共黨是否如傳說那樣三頭六臂……這也算不得犯罪。”鄒曙逼視審判長,“總之,《起訴書》所列諸事,我既無意圖,更無行為,所謂‘危害國家罪’和‘顛覆政府罪’的指控必須撤銷!”
“帶證人!”審判長高聲喊道。
鄒曙一驚非小,眼睛轉向一側,隻見晁富貴象蝦似地躬著身子跟著法警走了進來。他一雙眼睛怯生生地、茫無目標地眨巴著,不意與鄒曙兩道劍似的目光相撞,立即把頭埋了下去。旁觀席上,氣氛一下緊張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審判長問。
“晁富貴。”
“你認識鄒曙嗎?誰介紹的?”
“認識,是周少魯介紹的。”
審判官把臉轉向鄒曙:“被告,你在書麵交待中說不認識周少魯,但晁富貴說是周少魯介紹你們相識的,這又怎麼解釋?!”
鄒曙的頭腦在急速轉動。晁富貴的出場使問題突然變得複雜起來,如稍一不慎,不僅印證了晁富貴的供詞,而且要連累自己的戰友。不,他決心跟晁富貴鬥智:“我提請審判長注意,我認識晁富貴,是經我的朋友介紹的,至於我的朋友怎樣向晁富貴說的,我並不在場,無從知道。”
“但晁富貴說你跟他見麵,是由周少魯介紹的。”審判長身子伏在法案上重複道,顯得有點不耐煩了。
“晁富貴,我們第一次見麵,在場的是兩個人,還是三個人?”鄒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問道。
“是……是……”晁富貴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搞得暈頭轉向。
“是什麼?!”審判長問。
“讓我想想……瞧我這記性,好象是兩、兩個人。”
“帶下去!”顧壘向法警發出命令。大廳頓時陷入一片騷亂,顧壘不得不頻頻敲著木槌:“肅靜,請檢查官講話。”
“本席無多陳述,起訴書所載一清二楚。被告所犯罪行事實俱在,請刑庭依法宣判。”
“辯護律師,請陳述你的意見。”審判長又說。
隻見皓首蒼顏的薛誦齊律師慢慢站了起來,目光朝檢查官一瞥:“首先,我要指出《起訴書》所列之人證、物證、旁證和口供,均不足構成被告犯罪之事實,實乃一紙‘莫須有’之空文,其二,《起訴書》係根據軍統局、衛戍司令部、首都警察廳之調查報告,而三處報告,經本人反複對照,發現互有差異,出入甚大,足證其無真實性可言。再者,又不敘明調查來源,及所列指控之確鑿事實,被告實無任何法律責任。”大律師手無文本,全憑其驚人的記憶力侃侃而談。他挺直腰板繼續說:“其三,依最高法院廿四年上字3002號判例稱:‘密查報告依法尚難徑操為科刑之依據’;又同院廿九年上字三六四一號判例稱:‘調查報告自難認有合法之證據能力’。很清楚,《起訴書》所列各節均為憑空捏造。”
章頤川精神抖擻地坐著,情不自禁地為老友的雄辯鼓掌。錢鬱茹等京大同學,興奮得雙手交握向鄒曙示意。鄒曙堅毅的麵容,浮現出親切的微笑。
審判席上竊竊私語,檢查官綠豆般大小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薛誦齊。
大律師平了平氣,接著說:“卷案表明,晁富貴之認識鄒曙,身份為‘單幫商人’,並未言明是共產黨,故而,這不能證明鄒曙等人有加入共產黨之可能,這是四。”
“其五,《起訴書》所列舉之周少魯其人,究竟是否存在,或係化名,均不得而知。被告口供他的朋友中根本沒有叫周少魯的。今被告責問晁富貴,第一次見麵,在場為二人或三人,晁答曰二人,可見周少魯係杜撰之名。”說到這裏,薛誦齊輕輕拍了一下律師席案上的一摞卷案,以鏗鏘有力的語調說;“據以上理由,本律師提請審判長秉公判決,將被告無罪開釋,免係冤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