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您還要問我嗎?”愫若調皮地看了父親一眼,“您心中肯定有數。”
“呶,讓我擁護中共,象京大的職業學生,象鄒曙,象……”李夢軒說不下去了。
愫若臉一紅,但話既說到這個地步,她倒想弄個明白:“爸,您往下說呀!”
“象你!”李夢軒賭氣似地吐出這兩個字。
“夢軒,你別疑神疑鬼!”梅韻嗔怪道。
“爸,您怎麼猜測都行,我隻希望您不要糊塗做人!”
“為人要講良心,蔣先生待我並不薄,我怎麼可以做對不起他的事?”李夢軒不敢在妻兒麵前承認蔣介石對他的疏遠,卻說,“事實上,鄒曙,還有你整天在我眼皮底下,一塊磚一塊磚地拆蔣先生的台,我都容忍了,孩子,你還要我怎樣?……”
“夢軒,你盡說些什麼呀……”梅韻試圖勸阻他。
“不,我要說,真沒想到自己最寶貝的女兒,到頭來卻違悖我的意誌……”
“爸,您的意誌不就是蔣介石的意誌嗎?”愫若壓抑著心裏的衝動,“您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啊”李夢軒痛苦地驚歎道,“你竟然教訓起我來了?”他大聲喝道,“我不要聽,你走開!”
見父親怒不可遏的樣子,愫若感到震驚。自己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景,她不禁熱淚盈眶:“好,我走,權當沒有我這個女兒。”說著,她“登登登”地上了樓,取了一個小包,經另一道樓梯,從後門跑了出去。跑不多遠,她又站住了,懷疑自己這樣做,是不是有點感情用事?兩位老人,尤其是爸爸能受得了嗎?……真可轉而一想,這行動雖然激烈了一點,但如果因此使爸爸的心靈有所震動,倒是一樁好事,想到這裏,她掠了掠鬢發,拔腳往前匆匆走去。
梅韻原以為女兒不過是一時氣話,她數落了丈夫幾句便跟著上了樓,誰知已是人去樓空,她又急急返回書房衝著丈夫說:“女兒讓你逼走了,你……”說著,淚珠兒拋灑在衣襟上。
李夢軒原來隻想嚇一下女兒,讓她自重,約束自己,卻不料女兒真的離家出走,他象遭槍擊一般,身子晃了幾晃幾乎栽倒,跌跌撞撞地向庭院走去,喊道:“司機、司機……”
轎車從玄武門一路向鼓樓馳去,又經珠江路轉四牌樓,直到京大。可是,在他眼前閃過的全是陌生的麵孔,獨獨不見親愛的女兒。他坐在車上,兩行老淚順著日見憔悴的麵頰往下淌。
李夢軒神情疲憊地回到家,一抬頭,見鄒雨齋正在客廳候他,他卻失去了昔日的熱情,漠然地看了一眼這位知己,在另一張藤椅上坐下。
“愫若這孩子一貫明白事理,機敏穩重,我想不致於出什麼事的。”鄒雨齋說。
梅韻怔怔地望著丈夫,發出無言的責備。
“唉——”李夢軒直搖頭,“做父母的連自己的孩子都管不住了,這世道……”
“時代不同啦!用我們那套行方履圓的說教來束縛孩子,反倒愈弄愈糟。”鄒雨齋不勝感慨,“夢軒,不瞞你說,我一直隱隱感到,愫若是個了不得的姑娘。或許,她對當局所構成的威脅,要比鄒曙大得多。鄒曙頭腦比較簡單,他敢衝敢拚,而愫若則不然,她始終不動聲色,掩護得十分巧妙。她不但對鄒曙,或許對更多的人,會產生一種巨大的影響,這不是能用男女青年之間的接觸所能解釋的。她的目標,想必是要動搖這個社會的整個基礎,在中國建立起一個新的社會製度。”鄒雨齋說了這番話,喝了口茶,“夢軒,早年,我曾接近過CP,我知道,在這個組織裏有愫若這樣的人。”
“聳人聽聞!”李夢軒心驚肉跳。他最怕聽到這些,他的確在懷疑女兒,可是卻沒有鄒雨齋說得這麼嚴重。他真有點受不了啦!愫若怎麼會是這種人,他不願去想。他甚至抱怨雨齋何以在這種時刻跑來。種種複雜的心理因素交織著使他迸發出從未有過的嘲弄口吻,“承蒙對愫若這般操心。可是,雨齋,你怎麼不想想兒子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