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怎麼認識他的?”鄒曙立即問道。
“你或許不知道,父親寫得一手好字,他說是來跟父親學字的,開始十天半月一次,不久,每隔三、五天,經常來。”
鄒曙每根神經都發麻了,他急著問:“後來呢?”
“後來,父親有意讓我跟他接觸,我見他人還不俗,漸漸有了好感,”羅虹淒然一笑,“可就在這時他不知所往,不幸而別。但三個月前,我去評事街看望同學,突然見到了他站在一家茶葉店門口,象是在等誰。我邊喊邊跑了過去,問他打哪兒來?他神色慌張,支支吾吾,隻說在外地做生意,這次是來南京買宣紙的,可手中又空無一物。我們一起回到家,父親照舊跟他談論字畫。”
“他沒問你什麼?”
“問啦!問我見到你沒有?我回道:’你要找他?他說,‘不,隨便問問,你見到也不肯說吧?’我氣得什麼似的,回他:‘沒見到就是沒見到,你吃醋啦!’他這才不吱聲了。”
“唔——”鄒曙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但奇怪的是,就在來我家後的幾天,他被捕了,消息是父親告訴我的,我問關在哪兒?父親說不知道真。我向父親求情,他卻推說卜維智危害黨國,他無能為力,並要我與維智一刀兩斷,至今音信杳無。”
鄒曙斷定卜維智已叛變,而且,自己的被捕肯定與他有關。他的心狂暴地跳著,仿佛要衝破胸膛,但他命令自己:冷靜,千萬冷靜!他又問道:“你真的愛他?”。
“還沒到這個程度。我心裏有疑惑,總感到他不說真話,不見底,不牢靠……”
“這些情況,你都跟誰說過?”
門外走道裏,獄卒的腳步聲不斷傳來,羅虹走過去,把閃著一條縫的門“嘣”地一聲關上。她說:“我隻跟愫若說過,她現在待我可好了,象姐姐似的,是她讓我來這裏告訴你的。”
啊,愫若!鄒曙輕輕的喚著,不等他說什麼,羅虹艾遞上一本皮紙封著的書:“喏,她給捎的。”
鄒曙打開來,線裝杜詩,不錯,正是愫若愛讀的那本。他翻了一下,見裏麵夾著楓葉,遂用指甲將這頁的中縫剔開,幾行秀雅的字閃現眼前:
“蔣下野肯定無疑。父在動搖之中。伯父母均安。卜係‘臥底’。我等一切如故。虹可爭取,家事不妨洞穿。”
鄒曙一陣狂喜,不由得上前一把抓住羅虹的手。
“你早該這樣了,”羅虹情急地說,“我心如枯井,若不是愫若勸我,怕早尋短見了。這世界太冷酷了。”她瞅著鄒曙,象等待著他的答複。
鄒曙感到十分為難,他不知‘如何措辭。
“我們還象重慶時代一樣好嗎?”她忽然又低下頭來,“我不是要你跟愫若斷了,而是在精神上給我一點溫暖……”說—著,解下自己的一條毛線圍巾給鄒曙圍上。
鄒曙象有點疑惑,羅虹又將圍巾解開,攤放在他麵前,意味深長地笑著:“看呀!”
好漂亮的圍巾,用深淺不一的咖啡色毛線編結而成,每一根針腳都十分考究。
“你再細看看。”羅虹仿佛在考他似的。
啊,圖案,字,什麼?濟生赴死。
“誰結的?”鄒曙驚喜地問道。“我——”羅虹驕矜地晃了下腦袋。
“你怎麼想起結這四個字的?”
“噢,愫若給我講了一個阿姨的故事,她在獄中的鬥爭,她的絕筆……”
“妹妹——”鄒曙猛地將羅虹攬到自己胸前。
“妹妹?”一朵紅暈飛上了少女的麵頰,她驚喜不已,抬著頭深情地看著鄒曙,她的眼眶濕了,視線模糊了,心在飄浮,飄浮,忽然,她灼熱的嘴唇湊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