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75
時局急轉直下。
下旬的一天，奇寒侵襲，南京城象凍成一個冰塊。李夢軒奉命頂風冒雪，驅車直馳黃浦路蔣介石官邸。
“夢軒，”蔣介石消瘦的麵頰，被客廳壁爐裏的旺火烤得通紅，“現在，共軍直逼大江，李、白乘機拆台，美國人背信棄義，咹，沒想到我蔣某人四麵楚歌……”他的聲音十分淒惻。
“主席不必如此憂慮，半壁河山仍在我手。”李夢軒好言相勸，“有主席的賢明，局麵自可收拾。”
“不，問題不是這樣簡單。”蔣介石揮了下手，“我找你來，是為《元旦文告》的事，我反複思忖，請你筆錄。”於是他在屋裏慢慢地踱著，口授道：
“……隻要和議，無害於國家的獨立完整，而有助於人民的休養生息；隻要神聖的憲法不由我而違反，民主憲政不因此而破壞，中華民國國體能夠確保，中華民國的法統不致中斷，軍隊有確實的保障，人民能夠維持其自由的生活方式和目前最低生活水準，則我個人更無複他求，個人的進退出處絕不縈懷，而一惟國民的意誌是從。”
“夢軒，你看措辭如何？”
“主席，後麵的話是不是再斟酌一番？”李夢軒不得不應付一番。
“不，一定要這樣寫，我要讓國內外知道我的為人……”
李夢軒神情黯然，唯唯退出。
三十一日下午，黃浦路蔣介石官邸的會議廳裏火樹銀花，璀璨奪目，四周牆壁上還貼著聖誕節的七彩剪紙，煞是一派節日氣氛，而在座者，卻個個表情陰鬱，好似大禍臨頭；憂心忡忡。
少頃，蔣介石穿著便服，臉上掛著少見的笑意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主持了晚宴。
飯後，依照慣例會議開始，蔣介石端坐著以低沉的聲音說：“現在局麵嚴重，黨內有人主張和談，我對於這樣。個重大問題，不能不有所表示，準備在明天發表。先請張群朗讀一遍，再聽聽大家的意見。”他臉上露出一片陰霾。
張群接過來，操著他的四川口音，平板地讀了一遍。
“德鄰，你有何意見？”蔣介石見會場沉默著，先把臉轉向李宗仁。
“我與總統並無不同意見。”李宗仁的回答巧妙、圓滑。
“文告萬萬不可發表！”張道藩臉色煞白，“這豈不是明白無誤地告示世人總統下野？！當此存亡危急之秋，文告一經發表，勢必人心不可收拾，軍心渙散殆盡。”
忽然，穀正綱號啕大哭，他泣不成聲地說：“最後幾句務望刪除，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總裁要提防有人設下陷阱。”說著，他目示張治中，張治中凜然而坐。
隻見蔣介石用手在桌上一拍，聲色俱厲地說道：“並不是我要離開，隻是你們黨員要我退職。我自願下野，不是因為共黨，而是因為本黨中某一派係。”說到這裏，他對張群說，“一字不改，明日發表。”言畢，即憤然離開大廳。
李夢軒把這一切看在眼裏，仿佛在火中被炙烤一般。他隨著亂哄哄的人群離去。
蔣介石《元旦文告》發表的當天下午，司徒雷登的顧問傅涇波突然來訪李夢軒。
落座之後，李夢軒便神色莊重地問道：“司徒大使對蔣先生的文告有何感想？”
“初步印象甚佳。文告內容莊嚴，且有和解之意，對共黨詆辱亦較平時為少……”傅涇波搔了搔後腦勺，沉吟少頃，“不過，細加研究，文告仍有商酌之處。”
“願聆明教。”李夢軒額上沁出微汗。
“文告實一冠冕堂皇之文章，忽略了若幹不愉快之現實……”傅涇波有點矜持。
“請一一指出。”
“比如，彈壓學運之失策，經濟措施之失敗，幾乎舉國一致對和平之祈求，與在蔣氏執政期內此種和平之不可能。此外，蔣氏之引退並非出於誠心而乃迫於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