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一直亂糟糟的啊!”梅韻笑著補了一句。
“我可一直沒忘哩。”愫若朝父親撒嬌地一笑,“今天下午四點多鍾,我從雨齋伯那兒出來,走到大行宮的食品店買了這盒蛋糕,想從新街口乘車回來,可離開店家才幾分鍾,就讓特務盯上了……”
“哦!”李夢軒驚問,“後來怎樣?”。
“我沿著街邊的櫥窗走,從櫥窗玻璃裏觀察特務的動靜。就在那家夥站下點火抽煙的刹那間,我跳上一輛三輪車,可車夫不到玄武門,沒法,我隻好讓他拉到查瑪麗家。瑪麗父女要我在那裏住下,我說,‘今兒是爸爸的生日呀!’於是,那位牧師雇了一輛三輪車把我送回來。”
“牧師呢?”梅韻問。
“回去了。”
“這麼大的風雪天,真難為人家啦!”李夢軒感動地說,“這不就是基督精神麼!”
“爸,最近,蔣先生和夫人曾到過查牧師的教堂做禮拜,”愫若說到這裏,衝父親調皮地一笑,“查牧師給蔣講了《新約全書》的第六章《以弗所書》。”
“什麼內容?”
“讓我想想。歐,是這樣;‘……如果你們聽從他的道,領了他的教,學了他的真理,就要脫去你們從前行為上的舊人,這舊人是因私欲的迷惑漸漸變壞的。又要將你們的心誌改換一新,並且變為新人,這新人是照著上帝的形象造的,有真理的仁義和聖潔。’瞧,多有意思!”
“那蔣先生肯定不悅。”李夢軒說。
“不,蔣先生以前所未有的高興緊緊握了查牧師的手。”愫若睨了父親,眼,“爸,您難道不知蔣先生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
李夢軒沉吟不語。
“剛才在車上,查牧師悄悄對我說,蔣政權已是這眼前的殘冬,氣數快盡了。”
李夢軒身子一顫。
“查牧師的話有道理。”梅韻說,“夢軒,連查牧師這樣的人都這樣觀察時局,而你卻象是神不守舍……”
“爸,”愫若靠攏父親坐著,“蔣介石於去年八月,以《臨時條款》授予的特權發行金圓券後,對人民敲骨吸髓,掠走三億七千多萬美金的金條、銀圓和外幣。四大家族已先期將他們掌握的外彙存放國外,孔宋豪門與黨國要員紛紛將家小與財產運往港台、美國,而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國軍報銷了一百五十餘萬,這一切,難道你都不清楚?!”
李夢軒吃驚地看著女兒,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但他仍不作聲。
“陳布雷死,已見征兆,爸爸好象渾然不覺。”
“不對,我早已感到‘金陵王氣黯然收’!”
“那您究竟怎樣打算呢?”
“今天,你是替爸爸做生日,還是來勸降?!”
“夢軒,你又來瞎扯了。”梅韻想勸阻。
這回,愫若不氣不惱,故意把頭靠在父親肩上,變得比平時格外親熱。
“夢軒,你盡說傻話,若不是替你做生日,女兒冒著危險趕回來?!”梅韻嗔怪道。
“爸,今天是您五十九歲生日,在這曆史轉變的關鍵時刻,您如能拋卻‘愚忠’的封建倫理道德,走到人民一邊來,我保您活一百歲。那時啊,我要給您送一塊桌麵大的生日蛋糕慶賀哩!”
“唉——”李夢軒歎了一聲,望著女兒苦笑,“我也不知怎麼是好了……”他手撐腦門陷入痛苦的思慮。
“孰是孰非,何去何從,爸,您再想想。”愫若覺得今晚話隻能到此為止。她將臉轉向母親,“媽,我們點生日蠟燭替爸爸做生日。”
“就免了吧!”李夢軒說。
“那怎麼可以?不能拂了女兒一片心。”梅韻快樂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