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79
“閃開！閃開！”
—輛大卡車正緩緩開進四牌樓京畿大學校門，簇擁在門內玻璃櫥窗周圈的同學回眸一望，押車的是穆家遠和石儒。
“喂，書癡，車上裝的啥呀？”有人問道。
“應變費，剛從鼓樓銀行拉來的。”石儒頗為得意地回答。
“這家夥由斯賓諾莎的信徒變成大胡子卡爾的信徒了，哼！”一個特務學生譏諷地說。
“你這是什麼話？應變費你不要？”穆家遠立即駁道，“好，將你的名字從花名冊上勾掉。”
“不行，不行，算我剛才的話沒說。”特務學生趕緊聲明。
石儒撲哧一笑，從駕駛室窗口探出頭：“你們在看什麼呀？”
“公開信。”
“誰的公開信？”石儒又問了一句，“家遠，我去看看。”他“篤”地跳了下來，卡車呼啦一聲開走了。
石儒擠進人群，隻見櫥窗裏貼著邊政係鍾日卿教授、理學院孟兆湘副教授、農學院霍乃鼎教授等十一人具名的，致校務維持委員會的公開信，內雲：“……鄭逸桐校長奉教育部之命，日內返京，亟盼校維會集體辭職，迎回校長。”
“夠了，夠了，白日作夢！”石儒不屑地說。
“鍾日卿是什麼人？”藍靜心剛從梅庵走到這裏，一見公開信，無名火起，“南京淪陷時，在偽《中報》寫大塊文章，鼓吹什麼中日文化‘共存共榮’。”
“孟兆湘是個糊塗蛋，老婆跟鄭逸桐勾勾搭搭，他倒寬宏大量。”又有人說。
“這叫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啊！”
辛辣的揭露，巧妙的比喻，引起一片哄笑。
正在這時，有兩輛高級轎車按著喇叭，依次開進校門。其中一輛黑色的“道奇”，誰都認得是鄭逸桐的，都紛紛圍了上去。
鄭逸桐笑著從後座下車：“啊啊，同學們，我這不又回來了？而且，我特地把陳代部長也請了來。”說著，他帶頭鼓起掌來，“歡迎陳代部長蒞臨指導。”
可響應者寥寥，陳雪屏似乎不計較這點，按了一下眼鏡，連連點頭：“同學們辛苦了。”他主動跟身邊的同學握握手，“今天，我特地從廣州回來慰問大家，斷取同學們對遷校的意見，一切都好商量。”
“我們反對遷校！”
“滾吧，陳雪屏！”
“鄭逸桐，退出全部贓款！”
鄭逸桐的臉漲得通紅，不知所措羅而陳雪屏究竟不同，始終笑容滿麵，環視著在場的人：“南京還是首都嘛，李代總統還在這裏，我焉能不回來處理公務？！”
“夠了！你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抖出來讓大夥兒瞧瞧。”石儒衝著陳雪屏說。
“五四叛徒！”
“劊子手，鎮壓學生的劊子手！”
“諸位罵夠了吧？”陳雪屏依然笑著，“年輕人火氣旺，可以理解。罵，也是一種意見，想罵的，還可以再罵。罵完了，我們再談遷校的事。”
周圍忽然變得出奇的沉寂。
“罵不是辦法，咱們還是談，在這兒還是去校長辦公室？……”陳雪屏象在征詢意見。
“自然去我的辦公室。”鄭逸桐趕忙說。
“你的辦公室早已換主了！”石儒喊道，“誰還聽你的？”
“這就不對了，”陳雪屏收斂了笑容，“校長是教育部報請行政院任命的，可至今，連我這代部長也不曾免去他的職務啊！”
“你這個代部長，我們也不承認。”一位同學喊道。
“中共並未打過來，應變費、應變糧是政府發的，你們總還屬於國民政府領導嘛！”陳雪屏振振有詞，“再說，附中的駐軍也是我跟國防部交涉撤走的嘛！”
人群陷入沉默，陳雪屏正為他的狡猾而暗自得意。
“‘沙皇’在這兒！”這時，藍靜心急促地喊道。人們掉頭朝另一輛車望去，見“沙皇”已被同學拽下車來，正唬著副麵孔站在那兒。
“好極了，咱們請還請不到呢！”隻見穆家遠從人群中擠到前麵來，他手中揚著一張紙條，“同學們，這是從財務處查到的一張借據……”
“快念！”無數的聲音彙成巨大的聲浪。
“今領到金圓券一千三百七十萬元。沙玄，中華民國三十八年，二月二十日。”穆家遠的頭發被寒風吹得豎了起來，眉眼之間掩飾不住一種勝利的喜悅。他盯著沙玄：“訓導長先生，你不是會計，不是出納，不是總務人員，為什麼要領這筆錢？！”
“這……嗯……這……”沙玄的偏平鼻梁上冒出了汗珠，他支支吾吾，狼狽不堪。
“那麼，身為訓導長上司的陳代部長，您能不能解釋一下？”穆家遠把臉轉向陳雪屏，人們的注意力全都轉向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