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許僅僅是個手續問題,”陳雪屏沒料到學生會來這一手,剛才的得意被一種灰敗的情緒替代,但卻絲毫不露,“我想,這位同學問得不無道理,容我把情況弄清楚,我一定盡詳解釋。”
“既然陳代部長這樣說了,那我們等待他的答複。”穆家遠說,“你可不要食言啊!”
“怎麼會呢?你們罵我是不了解我。我在北大、西南聯大任過職,一貫愛護青年。你們有什麼意見、想法、要求,盡管提,敝人雖無能,但不會放棄職守。今晚……我就住在京畿園。我不會跑的,請相信我。”說著,故作坦然地離去。
這會兒,李愫若正站在一株雪鬆下,目睹著這一切,感到問題的複雜。鍾日卿等的信和陳雪屏、鄭逸桐的接踵而至,裏應外合,緊鑼密鼓,這當中肯定醞釀著什麼陰謀。她邊想邊走到櫥窗前看了看信函,這才隨著散去的人群返回宿舍。
已是春天了,珍珠河畔的柳樹枝杈間,已綻出了無數毛絨絨的鵝黃色的骨朵,河水潺緩地流著,但料峭的寒風,仍禁不住使人打著寒戰。愫若將米色呢大衣的領子翻起擋住脖頸,正忙著,隻見曹一非迎麵走來。
“愫若,”曹一非一反常態,熱情地說,“最近怎麼一直看不到你啊?!”
“呶,有事嗎?”
“沒……沒有,”曹一非顯得忸怩起來,他跟愫若邊走邊扯,“徐埠會戰已經結束,格老子,沒想到國軍一敗塗地。”他覷了一眼愫若,又悄悄地說,“最近,我一直收聽中共廣播,說蔣介石下野,李宗仁上台是演雙簧,我看,是有點象。”
“你對我說這些做什麼?”愫若故作不解。
“時局紛亂,前途難卜,我不能不考慮自己的去從。”曹一非象是沒聽到愫若的問話,“我承認自己在京畿園幹過一些壞事,可是,我……”他的聲音象哭似的,抖動著一隻空袖,“但,你也知道,我總還是對國家、對民族有過貢獻的。愫若,你說我這樣的人,中共能容納嗎?……”
李愫若不在得斜乜著曹一非,見他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笑,她“吃吃”地笑道:“中共的事我可鬧不清。”
“那你能不能替我在鄒曙麵前美言幾句?”曹一非糾纏不放,在距他們七,八米外,一輛吉普似在等誰,愫若不由得一驚。
“自鄒曙被刑庭起訴,我跟他即已斷絕關係,我誰也不管,隻管自己,我就要跟爸爸遠走高飛……”
“你走不了啦!”曹一非大聲喝道,吉普車上疾風般竄出兩個戴墨鏡的,不由分說,將李愫若往吉普上拖。
正在附近一副挑子上喝擔擔麵的石儒見這情景,碗失手落地,大聲喊道:“特務抓人啦,特務抓人啦!”一徑跑了過去,迅速解下圍巾,往曹一非頭上一套,死命拽住。
“龜兒子,你放不放?!”曹一非說著掏出了手槍。
石儒把腦袋伸向槍口:“看你敢?看你敢?!”
聞訊從宿舍趕來的穆家遠、錢鬱茹、藍靜心等同學,將吉普車團團圍住,憤怒的斥罵聲、哄鬧聲,喧囂在這最高學府的一側,在三月乍暖還寒的南京晴空下。曹一非恨不得將石儒,槍擊斃,但眾怒難犯,隻好把槍放下,穆家遠上去奪槍,曹一非一摳扳手,“唉嚕”一聲,一顆子彈擦著家遠的腳跟射在一截樹樁上。
恰在此刻,丘貽謀、章頤川、司徒翰趕來了,陳雪屏、鄭逸桐、沙玄跟在後頭,急呼呼走進人群。
“怎麼可以這樣?!”鄭逸桐衝著曹一非訓道,“對李愫若綁架,你知道她是誰的女兒?放肆!”
“我想,問題並不在於李愫若是李局長的女兒,而是對任何一位同學都不可以武力綁架。”陳雪屏深不可測的目光在會場兜了一圈,“鄭校長,事情出在京大,你有權發落。”
“慢!”章頤川挺直身體說道,“自校維會成立之日起,凡京大發生的一切問題,均由校維會處置。”他目光搜尋了一下,“校警連的王連長來了沒有?沒來。”他臉轉向另外一位警官,“馬連副,解除曹一非的武裝,關他半個月禁閉再候發落。”
陳雪屏一愣,不等他作出反應,馬連副手一招帶著幾名警察逼近曹一非。曹一非正將手抬起,馬連副“叭”地將槍擊落在地,警察扭住了曹一非的獨臂,其餘校警又將另兩名特務扭住押走了。
“章頤川教授,您是前輩,”陳雪屏的聲音顫栗著,“我一向是敬重你的,不過,今天,鄭校長既在此,你這不是越俎代庖嗎?!”
“撤查鄭逸桐和三長,教授治校,成立校務維持委員會,這都是李代總統親口答應的,”章頤川理直氣壯,“身為代理教育部長,您是未聞此事,抑或明知故問呢?!”
“我的確是第一回聽說。好,好,我這就去拜謁李代總統。”陳雪屏在一片哄笑聲中,撇下鄭逸桐,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