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自己失敗了。不僅我維護的政權已是落花流水,不可收拾,而且,女兒也不屬於我了。唉,人各有誌……”李夢軒落下了淒惶的淚,梅韻在一旁也掏出了手帕。
“爸,您為什麼一定要走?”愫若一把拉著父親的臂膀,“不能不走嗎?”
“大局已不可挽回。香港是塊自由領地,到那兒,我一麵以賣畫為業,一麵觀察國內動向,而後再作抉擇。”
“爸爸,您好糊塗,他們能讓你去香港?”
“中航通知我,給訂了去香港的機票。”
“中航是您開的?難道您不知道軍統的手早已伸向中航。極有可能在您上了飛機之後,將您劫持他處。”
“愫若,你隻是分析。”
“不,這樁事是由羅冰炎直接負責的,時間是三月九號。”
“糟了,夢軒,”梅韻臉色煞白,“中航的通知正是九號啊!”
“這……”李夢軒氣喘籲籲,攥著兩隻拳頭發抖。
“爸爸,何去何從,現在已到了您非作出抉擇不可的時候了。兩個多月來,我跟您說了多少,您總聽不進去,好了,現在刀架在脖子上了,您看怎麼辦?!”
“你的話,我焉能無動於衷,可我沒想到他們如此歹毒!”他抱著腦袋,陷在沙發裏連連歎息。
“他有顧慮啊!……”半響,梅韻道。
“媽,有什麼好顧慮的?”
“梅韻……”李夢軒目示妻子,象要勸阻。
“他怕共方追究他的過去。”梅韻的話脫口而出。
“爸爸,雨齋伯已經決定留下。”
“真的?你聽誰說的?”
“昨天,雨齋伯親口對我說的,他認為中共胸襟似海,既往不咎。”
“夢軒,我們也留下吧!”梅韻的聲音充滿著祈求和期待。
“可我與雨齋不同啊!他沒做過對不起民眾的事……”李夢軒後悔莫及地捶著腦袋“唉,”地一聲長歎,“中共是不會相信我這種人的。”
“事情也許不象您想的這樣悲觀,依我的揣度,爸爸果真能棄暗投明,中共一定會歡迎的。”
李夢轉久久注視著女兒,臉上閃現一絲欣慰,但很快又被陰影遮蓋多“愫若,你是我的女兒,當然盡往好處想,可惜,見不到中共方麵的人。”
事情已接近水到渠成,愫若的心劇烈地跳動著,她緊緊地依著父親:“爸,我倒認識一位中共人士戈先生,他本想親自前來跟您會晤,但他時刻在為您的安全擔心,正在謀劃對您的反劫持,眼下難以脫身……”
“是嗎,是嗎?!”李夢軒激動得身體幾乎失去平衡。
“不過,他托我給您捎來一封信,信不是他的,您一看就明白。”愫若從大衣的暗口袋裏取出信函。
李夢軒的手直抖,急忙拆開,梅韻的雙眸也湊了上去,隻見十行箋上寫著:
夢軒吾兄台鑒:
別來元恙。年前,弟已經港,取道青島,抵平。
今日之中國,厥為麵臨著一個自清末以來空前之大變動。大局已定,人民必勝。兄機敏過人,當此良機,應迅從善擇之,稍有差池,終必成為千古罪人,彼時,將何以告慰中山先生之英靈?
刻下,形勢發展神速,以弟之見,不論醞釀中的和談能否成功,人民解放軍必定要渡江南下,一個新的中國,即將在戰爭廢墟上誕生,亟盼兄能與弟一道為之鳴掌鼓噪。
弟終日為籌建新政協奔波,樂而忘倦,唯兄刻刻在我係念之中。耿耿此心,有如白水。
耑此恭頌
時祺
弟:仲鳴二月十九日
“仲鳴也到那邊了,”梅韻驚異地說,“中共對他竟如此禮遇!”
“是啊,”李夢軒感慨係之,“在重慶時,他跟我同時被侍從室聘為設計委員,要論反動,他可比我厲害多了,向蔣先生進言攻占延安,他也是其中之一哩!……”
“天變,道變,人亦變啊!”梅韻熱切地凝眸望著丈夫,“夢軒,你還猶豫什麼呢?”
“我,留下!”他終於作出決斷。
“爸爸——”愫若猛地撲到他的身上,純潔的淚花止不住地往下滴。
“夢軒啊,我們這個家到底團聚在一起啦!”梅韻拭著淚,破涕為笑,她還從未有過一次,象今天笑得這樣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