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悲愴》的最後—個樂章 後記
我不想說出事實的真相(代後記)
——《傍晚敲門的女人》法文版、韓文前言
這是—個發生在北京的真實案件。十七年前,當我在城南半步橋那座籠罩著恐懼與神秘的小院裏,在那小院北側低矮昏暗散發著故紙黴氣的平房裏,第—次接觸到這個案件的全部卷宗時,我的心立刻收緊了!
—個女人淒葷哀怨的聲音自卷中傳出,嗚咽地向我講述了這個愛恨交加、生死難容的故事。
愛她的人以死向欺辱了她的人複仇;她為愛她的人堅不吐實寧願赴死!
字裏行間,帶血帶淚。當我從卷宗裏留下的照片看到她的時候,漂亮的她早巳去了另—個世界。所以,她生前與預審員之間的對話就更令人驚心動魄、悲從中來。
我決定以我最喜歡的偵探小說的樣式,寫出這個愛恨交織的故事。
為了反映原貌,小說中凡涉及的地點,都采用了真實地名,而這個女人的名字也從她真實的姓名中取了—個“雲”字。
我從預審卷裏認識了“雲”,也認識了機智的富有人情味的預審員。
反複讀他們之間的對話,我已在不知不覺中扮演了預審員的角色。於是,出現在小說中的預審員,就用“我”這個第—人稱。
偵探小說曆來以其神秘莫測、峰回路轉而吸引讀者。智勇的偵探最終戰勝對手,撲朔的案情得以真相大白。這已經成了偵探小說的—條鐵的公式。
成也此公式,敗也此公式。
神化偵探,神化罪犯,神化案情,脫離生活的偵探小說很容易膚淺得成為—道讓人猜來猜去的謎語,而最終淪落為文學筵席上的—小碟涼拌黃瓜。
我嚐試著為自己出了—道難題:全篇二十九節,從第六節開始,“雲”就作為本案凶手被帶到“我”的麵前。此後的二十多節,全部在預審室裏展開,在“我”與“雲”之間的對話中展開。
凶手歸案,已無謎可猜。而我的小說,卻從這—刻才剛剛開始。
因為我要寫的並非案件本身,而是案件中的人及他們所賴以生存的社會!
我為自己的難題付出了努力。我渴望讀者與我共同分擔在那籠罩著恐懼與神秘的低矮昏暗的小屋裏讀卷時的驚心動魄。
後來,這部小說發表在1984年第4期《啄木鳥》上,篇名為《傍晚敲門的女人》。
十多年過去了,還常有人提起這部小說,使我對讀者充滿感激。
現在,我要感謝法國帕特麗夏·巴鐸女士和韓國東國大學金榮哲教授把《傍晚敲門的女人》譯成法文和韓文,使我筆下的“雲”的悲慘故事能與法國讀者和韓國讀者見麵。
帕特麗夏·巴鐸女士專程到中國找到我。金發碧眼的她問我:為什麼“雲”結婚還要得到本單位的允許並開具證明?而前蘇聯的漢學家謝曼諾夫教授在翻譯這部4、說的俄文版時,卻沒有向我提出類似的問題,因為他實在太理解中國的現實社會了。謝曼諾夫隻問我:“雲”真的目殺嗎?我隻有點點頭。
我不願意讓他知道事實的真相,因為那太殘酷。
李迪
2001年7月於北京西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