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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吳啟明討了個沒趣,他曉得大家是不忍心吃他,讓他自己做主。在這種場合,把點酒的權利交給客人有兩種意味。有些主人怕自己點的酒不合客人的口味,就把點酒權交給客人,這是出於對客人的尊重。有些主人不想點太好的酒,也會把點酒權交給客人。客人礙於麵子,就隨便點了一些低檔酒,主人就順水推舟,反正我尊重過你了,你也不能怪我了。不過,有時候有些客人也會跟主人過不去,有意讓主人難堪,故意點名責的酒,好讓主人破費出血。顯然,點酒的學問也是有講究的。可以肯定的是,吳啟明現在讓大家點酒並不是為了客套,而是被大家誤解了。在這點上大家好像對他少了一些信任感,他隻好自己來點酒了。在他的印象中,朱岩比較喜歡喝濃香型的酒,而且是髙度的,自然就以他為主了。至於女士,就來瓶洋酒給她們開開洋葷得了!仗著陳陽的財勢,吳啟明決定要把大刀耍到底,讓大家真正印象深刻一回。然而,當服務員將兩瓶五糧液和一瓶法國白蘭地端上來後,大夥忽然就都不怎麼說話了,表情也大不如前。倒是吳啟明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包裝,並催促服務員快點倒酒。陳寧說:“吳副,你這是來真的啊?”

吳啟明微笑說:“陳寧,你別擔心,以後你提拔了請客我也不會為難你的。”

陳寧說:“沒事,反正我不可能得提拔,你也喝不了酒。”

大家喝了鮑魚湯,服務員也給大家斟好了酒,吳啟明看看朱岩說:“朱頭,你主持吧!”

朱岩說:“今天是你請客,我怎麼能主持呢?”

吳啟明隻好站起來,舉起杯說:“感謝大家賞光。來,第一杯幹了!”

大家也不猶豫,在一片“祝賀”“恭喜”聲中,都把酒杯喝了個底朝天。陳寧誇張地哈口氣說:“好酒,好酒啊!”

吳啟明又舉起酒杯,大聲說:“按我們家鄉的習俗,我自己先敬大家三杯,這杯我感謝大家這麼多年的關照。”

說著舉杯一仰而盡。喝了一口湯,吳啟明又舉起酒杯說:“這杯敬領導,感謝領導栽培重用。來,朱主任何主任,幹!”

何英姿推托說:“嗨,我和你一樣,誰領導誰呀?你和朱主任幹吧。”

吳啟明說:“不行,你是師傅,是老領導,什麼時候都在我上麵。”

胡一幾見有機可乘,忙說:“哎呀,什麼誰在上麵誰在下麵的,角色是可以轉換的嘛。”

三杯過後,氣氛開始活躍起來。陳寧率先將杯敬向吳啟明:“吳副,你今晚這個規格,怕是空前絕後了吧?你讓我們幾個科員以後怎麼辦?誰還敢進步?誰還敢請客呀?來,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先祝賀你髙升。幹!”

吳啟明轉完一圏,臉也漸紅了。彭大姐稍稍把他扯到一旁,憂心忡忡地說:“小吳,你這樣子李麗她曉得嗎?”

吳啟明瞪著紅眼說:“幹麼非要讓她曉得?大姐你不說她就什麼也不曉得!”

彭琪說:“小吳你把大姐當成什麼人了?大姐是怕你破費,怕李麗不讓你進家哩。”

吳啟明說:“你放心好了,我沒用她的錢,今晚我住黨校,不用回家!”

彭琪說:“那就行了。不過別喝多了,你這點酒量我曉得的!”

吳啟明回到座位上,弄來兩隻酒罇,咕咚咕咚地各倒了兩手指高的酒,提起來走到陳寧旁邊,盯著陳寧說:“陳寧,我敬你一杯。有人說我喝不得酒,我今天要為自己正名!”

陳寧先是一陣緊張,轉而又喀皮笑臉地說:“吳副,你這是打擊報複,我什麼時候說你喝不得酒了?各位領導,各位同事,你們可要為我做主啊!”

朱岩一看氣氛不對,想緩和一下氣氛,就說:“啟明,陳寧肯定喝不了那麼多酒。我看這樣吧,讓陳寧喝一小杯,再來幾個葷段子吧。”

領導發話,陳寧趕緊喝了一小杯,把吳啟明給打發了。他生怕像剛才在車上那樣吃虧,擔心地掃了大家一眼說:“我的段子很黃的,就怕女同胞受不了哩。”

這時,喝紅了臉的何英姿搶先掏出手機,大聲地說:“剛剛有人給我發了一個信息,叫《變字歌》,是批評不正之風的,什麼知識變成貧困,鑽營變成開拓,烏紗變成商品,數字變成政績……”陳寧帶頭獨自熱烈鼓掌,大聲說:“深刻,他媽的深刻!我還寫什麼詩啊?”

“陳寧你也太灰了吧?”

吳桐說。“我看發這類信息的人是對現實不滿。”

陳寧說:“社會上確實是有這種現象嘛。有什麼奇怪的呢?個個都能像你這樣揮霍資源,享受現代文明帶來的樂趣,當然就不灰了。”

朱岩說:“陳寧你說錯話了,自罰一杯。”

陳寧做出一副無辜狀:“朱頭,我怎麼說錯了?”

朱岩說:“你當然錯了。你這樣說吳桐就是不公平,你小子不也是天天吃香喝辣,現在不也是吃龍蝦喝好酒麼?”

“好,好,我自罰一杯。”

陳寧一仰而盡,紅著眼說:“我給你們猜一個歇後語吧,誰對得好我就喝一杯。小寡婦睡覺”胡一幾搶答:“一覺天光。”

陳寧搖頭說:“扯遠了!”

彭琪說:“陳寧我看你是從頭壞到腳了,盡拿我們女人開玩笑!”

吳啟明說:“小寡婦睡覺一一冷暖自知。對不對?”

陳寧還是搖頭晃腦:“弱智,弱智。你問問女同胞,自己一個人睡覺感覺怎麼樣嘛!”

大家有說床太寬的,也有說冷的,有說自摸的。大家越說陳寧就越是得意,眯著一雙小紅眼挑釁地掃著大家。“說吧,陳寧,別賣關子了。”

朱岩說。陳寧說:“你們真是沒腦。小寡婦睡覺上麵沒人嘛,這不是很簡單麼?比喻那些一心想提拔當官,但又沒有後台沒有靠山的人。”

彭琪邊帶頭鼓掌邊連聲說好。不知不覺喝到九點半鍾,大家居然喝完了兩瓶烈酒和一支洋酒,多半人都現出了醉態。朱岩推說還有點事,要先走。吳啟明想送他出門,卻被他擋住了:“你們照顧好彭大姐,她好像喝多了。”

彭大姐激昂地甩甩頭,瞪一雙紅眼說:“我沒醉,哪個說我醉?我就是要一醉方休!”

大家喝完了一輪茶又吃完一個果盤,終於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地出了“塔斯曼海”。

何英姿看見吳啟明若無其事地離開,忙扯住他問:“啟明,埋單了嗎?”

吳啟明硬著舌頭說:“你就別……別管了,今晚我們是打土豪分田地,吃資本家的。我們走吧。”

說著對服務員耳語了幾句,服務員鑽進隔壁的“珊瑚海”去了。乘坐豪華中巴回到單位,已經十點多鍾了。吳啟明跑了31一趟衛生間出來,別人都已散去,隻剩下彭琪和吳桐兩人還在互相拉扯。他發覺彭琪真的是醉了,就對吳桐說:“我和你一起送大姐回家吧。”

彭琪聽了,驚惶地連連擺手:“我沒醉,我還能喝一瓶,我不想回家!”

說著搖搖晃晃地要上辦公樓。吳啟明趕忙過去連拉帶拽地說:“大姐,你不能上辦公室去了,領導見了多不好,我們送你回去吧!”

彭琪瞪著他說:“我不回去,我今晚就在辦公室睡!”

吳桐說:“那怎麼行,大姐,我們先送你回去洗個澡,明天再來辦公室。好不好?”“不好,不好,我不想回家!我沒有家!”

彭琪固執地說。吳啟明向吳桐使了個眼色,兩人隻好一左一右挾持住彭琪,搖搖晃晃地向宿舍區走去。吳啟明和吳桐連拉帶拽將彭琪送上樓梯。到三樓她家門口時,聽到屋裏傳來電視的響聲。吳桐在彭琪的包裏摸索一陣,還是找不著鑰匙。吳啟明隻好摁響門鈴,許久,才見一個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出來開門。吳啟明認出男子就是彭琪的丈夫李康,忙點頭說:“李副廳長,打擾了。我們單位今晚聚會,彭大姐喝得有點高了。”

不料,李康冷漠地說:“進來吧。”

說著他一轉身就坐到了沙發上,繼續觀看電視節目,仿佛沒有看見彭琪似的。在吳啟明和吳桐發愣的瞬間,彭琪忽然掙脫了他們的攙扶,踉踉蹌蹌地撲進門去。兩人怕她跌倒,就跟上去攙扶住她。進入客廳,她猛地又將他們甩開,然後邊用手捂住嘴巴,邊踉踉蹌蹌地向衛生間奔去。緊閉的衛生間被她猛力撞開32了,裏邊傳出另一個女人的驚叫聲。吳桐不知底細,趕過去一看,隻見另一個渾身赤裸的女子正慌亂地用浴巾裹住身體,驚駭地衝出門口,與她麵麵相覷。“你,你們是誰?”女子驚魂未定地盯著吳桐,又看看客廳裏的吳啟明。吳桐說:“我們是彭大姐的同事。你又是誰?”

這時,李康趕忙過來關切地問女子:“你沒事吧?”

女人囁嚅地說:“我嚇壞了。怎麼會是這樣?”

吳桐沒好氣地說:“彭大姐她喝醉了!”

李康還是冷冷地說:“這種人就是這樣,一點都不自愛!”

衛生間裏傳來了彭琪的陣陣嘔吐聲和痛苦的呻吟聲。吳桐從門口擠進去,見彭琪披頭散發地背朝門口蹲在便盆邊,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她過去拍拍她的肩,問她怎麼樣。彭琪含淚吐著口水說,好了,舒服多了。吳桐問她要不要先洗個澡,她說不洗了,很想躺下來。吳桐扯了一張毛巾欲給她洗把臉,卻被她搶了過去甩到地上。她說這張毛巾是狐狸精的,臭騷,不能用。說著她俯身在麵盆上用雙手囫圇擦了一把臉,便蹣跚著走出衛生間,昂首挺胸地走進臥室。不等吳桐反應過來就呼地一聲關了門。吳啟明和吳桐覺得此地不宜久留,就趕忙和李康道別。李康顯然意識到,此時正是向他們說明真相的機會,堅持把他們送下樓來。在樹影婆娑的木菠蘿樹下,李康鄭重地告訴他們,他和彭琪因感情不合已經辦了離婚手續,是協議離婚。他遲早要搬出去的,等有了房子就搬出去。搬出去了就不會有今晚這樣的情況發生了……吳啟明不想再聽下去,推托說酒勁沒過,頭很痛要走了。李康覺得也已經達到了目的,便把兩位聽眾給放走了。走在宿舍區的路上,吳桐心情異常沉重,一言不發。到了辦公樓下麵,吳桐才開口說:“我想找個地方坐坐。我們去茶樓吧!”

“不行,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吳啟明說。吳桐忽然拽住他的臂膀,撒起嬌來:“哥,你一定要陪我坐一會,就一會。我求你了!”

吳啟明看了看表,說:“都十點半了,這樣不好。”

吳桐說:“你不是住學校麼?”

吳啟明說:“那也不能搞得太夜呀!”

吳桐說:“今晚例外,都是因為你這頓飯,還有剛才,才把我的心情弄得這麼壞。”

吳啟明沒法,隻好說:“好吧,好吧,就聽你一次。去哪裏?”

“時光倒流。”

吳桐說。兩人出到大門外,吳桐招手要了一輛的士,又融入到了車水馬龍中。吳啟明是第一次泡吧,也是第一次在深夜和吳桐泡吧。在吳桐的引領下,他們進入了一個陌生的天地。這裏的燈光,環境和音樂以及各色男女,都令他感到陌生而怪異。以至他整個人在剛到來的頭幾分鍾裏,神情也變得木納甚至有些僵硬了。坐了一會,他才漸漸適應這裏的一切,也才看見吳桐一直在用觀察的目光盯著他。“怎麼樣?這裏不錯吧?”

吳桐問:“想喝點什麼?”

吳啟明說:“喝點解酒的吧。不要興奮劑、咖啡因之類的就行。”

吳桐笑了一聲,然後點了一個果盤和兩杯純水。他們的話題不由地又回到彭大姐身上來。吳桐說:“彭大姐真是命苦,撞上這麼一個老公。”

吳啟明說:“我始終認為,婚姻就像賭博,賭對了就幸福,賭錯了就不幸福,就有可能離婚,甚至更慘。”

吳桐問:“那你怎麼曉得賭得對不對呢?”

吳啟明說:“婚姻當然是不可預知的。決定婚姻幸福與不幸福首先是選擇的對象對不對,然後還有後天的因素,有緣分的因素,感情這東西複雜得很呢!”

吳桐說:“我不明白,彭大姐為什麼整天在單位還裝得跟沒事一樣,讓人看不出一點表象。”

吳啟明說:“其實很多人都是這樣,他們雖然不張揚,,但內心都很痛苦。”

“那個李副廳長真是可惡,離了人家彭大姐不說,還把別的女人帶回來,這不明擺著刺激人家嗎!”

吳桐還是憤憤不平。吳啟明說:“這個很不好說,婚姻當中沒有完全的對錯。”

吳桐說:“嗬,你好像很中立,甚至有點站在她老公那邊哩。你不覺得彭大姐可憐,她不值得同情嗎?”

吳啟明笑笑:“你怎麼曉得我不同情彭大姐呢?箅了,算了,說點別的吧。”

吳桐還是不依不饒:“那就說你吧。我問你,你想過要離婚嗎?”“怎麼啦?你想做第三者啊?”

吳啟明還是笑。“你瞎扯什麼呀,我才不結婚呢!”

吳桐說。“你真的那麼前衛麼?”

吳啟明問。“這有什麼。不過,我還是想有個小孩。男人不好玩,小孩好玩。”

吳桐說。“你是說不結婚但是又想要個小孩?”

吳啟明瞪大眼睛問。吳桐堅定地點點頭說:“當然,我要尋找一個特別優秀的男人。智商不低於120,身體要強壯,年齡可以不限。”

吳啟明說:“這個好辦,去名人精子庫要名人的精子吧,據說還有諾貝爾獎得主的呢!”

吳桐撇嘴道:“當然這個人還要有錢,有能力協助我把孩子養大。”

“哇噻!”

吳啟明誇張地叫了起來,“那我就放心了,你這些條件我都不合適,這個忙肯定輪不到我幫啦!”

吳桐說:“你別自作多情,我可沒有那個意思。不過,身為男人,你也算是比較優秀的了,智商也不低。你缺的就是硬件,硬件不硬,做男人就難。”

“你說的硬件是指錢吧?”

吳啟明問。吳桐說:“不止是錢,不過錢肯定是一個很重要的方麵。一個人如果包裏隨時裝有一萬塊錢,那麼他連走路的姿勢都會不一樣。你們男人,錢才是腰杆哩!不過,我說的硬件包含位子,票子,房子和車子!”

吳啟明問:“是不是還包括妻子和孩子?”

吳桐笑說:“也可以這麼說。女人對成功男人來說應該是不可或缺的,一個人有了位子,有了錢,有了車,家庭穩定,再有一兩個好女人陪伴,那麼他的生活就會更完美!”

想不到吳桐還有這麼多髙論,吳啟明極少能夠和別人尤其是女性談論這類敏感話題,不禁對她刮目相看起來。不知不覺中,時間過了零點,酒吧裏還是燭影綽約,人們卿卿我我,談興甚濃。吳啟明也忘記了時間,最終還是吳桐提醒了他。在他從衛生間回來時,她已經搶先付錢了。吳桐笑著告訴他,她還是第一次泡吧付費呢。住校一段日子,吳啟明感覺睡眠質量比在家裏好多了,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周末傍晚,他照例騎著老黑狗到水街買了海蝦、塘角魚和豬腦。臨離開水街時,一個販子極力向他推銷一隻甲魚,喊價五十元錢。他想,李麗這些日子帶孩子太累了,應該補補身體,他盤點了錢包,見還有錢,就把甲魚買了下來。甲魚很鬧,頭部和四肢在不停地掙紮企圖撕開網袋。他怕它逃脫,幹脆把它扔進摩托後箱裏鎖了起來。回到宿舍樓下,他停好車,打開後箱蓋,見甲魚已經完全把網袋撕爛了。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甲魚翻出肚皮,接著用虎口將它的頭部扣進殼裏。對付這種小動物他頗有經驗,小時候跟鄉小學老師釣魚就學會了這一手。回到家,保姆替他開了門,幾天不見的寶寶嚷嚷著撲了過來。他將一隻手拎的東西交給小保姆阿蘭,又叫她把挎在他身上的電腦包取下來。空著的一隻手將寶寶抱了起來,另一隻手邊揮舞著甲魚,邊逗樂道:“寶寶,這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