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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說來點喝的,但不要酒。吳桐也不勉強他,自己要了一份西餐,為他要了杯咖啡,再上一個小果盤。又問:“你坐什麼車來?”

他說:“走路,走路其實很舒服。”

她說:“我看見你那部老黑狗放在車擁裏,灰頭土臉的,醜死了!”

他聽了就有些不悅,說:“你又不是不曉得我吳啟明是個窮光蛋,買不起好車,還說呢!”

“其實,以你現在的身份也該和老黑狗拜拜了。”

吳桐說,“連陳寧都開一部五羊本田了,人家還是剛來的呢!”

“誰不想開大奔寶馬呢?有錢我什麼都想。53我的目標是自己買一輛汽車,至少是富康或者捷達,可是沒有錢想什麼都是空的!”

吳啟明說。吳桐瞪大眼睛問:“什麼都想換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你,你別想歪了。”

吳啟明說。“你今晚不會是叫我來討論車的問題吧?”吳桐說:“當然不是。不曉得為什麼,這些日子每當看見你的車,走過你的辦公室門口,卻見不到你時,我就感覺哪裏空空的。別說,我還真的有點想你哩。我有時想,你當了官是不是會提拔到哪裏去,到那時見你的機會就少了!”

吳啟明說:“瞎說。我是你什麼人,值得你這樣酸溜溜的啊?”

吳桐又說:“你聽說了嗎?我們處許處長要調到下麵當副市長了。”

吳啟明問:“到哪個市?”

“可能是南寧,或者桂林。”

她說。吳啟明說:“你們許處長和我們朱岩是廳裏的兩隻臂膀,他應該得到重用,就是做市長他也有這個能力。”

吳桐說:“朱主任好像後台沒有何英姿硬,後台不硬很難上的。”

吳啟明說:“不一定,那我有什麼後台?一個農村仔,連爹都沒有了,誰是我的後台?”

吳桐說:“你有專業,有本事,有能力,文憑是你們辦公室最髙的。不像有些人,都說是研究生學曆,沒上幾天課,不曉得他們是怎麼弄來的文憑,真惡心!”

“好了,好了。”

吳啟明說,“你今天好像不對頭吧,一會說我的車,一會吹捧我,怎麼回事?沒事就說說你自己,或者說點別的,讓我們開心點,好嗎?”

吳桐開始優雅地吃她喜愛的黑椒牛扒,吳啟明邊看著她邊慢悠悠地喝著咖啡。兩人沉默一會,吳桐就又憋不住了。她說:“我還是想說那種不開心的,可以嗎?”

“說吧。”

他皺眉說。吳桐憂鬱地說:“哎,你最近沒有見到彭大姐吧,她好像不是很正常啊!”

“怎麼不正常?”

他問。吳桐歎了一口氣道:“最近她的臉色很不好,情緒也不行,一會跟我說不要把那天我們見到的事告訴別人,一會又說他老公不是人,一會說她心裏憋得厲害,要我幫她解脫。我就叫她去找你老婆聊聊,你老婆不是學心理學的嗎?後來她去了,又說你老婆不理她了。她說你老婆和胡一幾的老婆正打得火熱呢。老胡的老婆一定是去向你老婆推銷保險的,連我她都不放過。我對她說,我是活著一天享受一天的人,還保什麼險?後來她就再也不來打擾我了。”

“吳桐,你的事真多。你別理那些芝麻綠豆的爛事不行麼?”“是她自己找上來的。”

吳桐委屈地說,“一些事我根本不想看見,但是偏偏讓我看見了,就像那天晚上和你送彭大姐一樣。前天晚上我到辦公室上網,你猜我看見什麼了?”

“看見什麼?”

吳桐說:“我看見朱頭和文藝雙雙鑽進汽車,然後開走了,是朱頭開的車。當然,文藝的老公在上海讀博土,寂寞是肯定的。”

“事情不一定像你說的那樣,凡是男上司和女下屬在一起就會有什麼事,這樣看問題也太簡單了吧?比如我們,在這裏聊天就必定會有什麼事嗎?不見得吧!”

吳啟明攪動杯中的咖啡,嘴上這麼說,頭腦卻陷入混沌之中。“反正我感覺他們有一腿。”

吳桐說。“有一腿?什麼叫有一腿?”吳桐笑道:“有一腿你都不懂?我的老哥,你真是老古董耶,哈哈!”

“哎,我們說點別的吧!”

吳啟明央求道。接下來,吳桐就真的轉移了話題,不再說別人,轉而說她自己了。她幾乎用半個晚上的時間來向吳啟明訴說她自己。吳桐說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同時喜歡上了上網聊天和外出旅遊。喜歡上網聊天的初因是好奇,聊來聊去,覺得挺有意思,於是就慢慢沉溺於其中了。和現實的世界一樣,在那個虛擬的天地裏,也同樣有魚龍混雜,各色人等。網民中也不乏一些情感饑餓者,難免會有一些色狼之類的角色。幾年來,吳桐憑著自己的機警和自製,相繼甩掉了無數個試圖從她身上揩油的家夥。但是,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過獵手的槍口,近段時間,她竟陷入了一個纏綿的網戀之中而不能自拔,原因是對方也是一個旅遊愛好者。吳啟明說:“難道僅僅是因為對方愛好旅遊,你就要和人家有一腿嗎?”

吳桐氣惱地說:“誰跟他有一腿了?真是濫用詞彙!”

吳啟明說:“沒有就好,那有什麼問題呢,照樣把他甩掉不就可以了?”

吳桐說:“這樣不行,沒那麼簡單的事。”

吳啟明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有一個女孩,上初中的時候父母親就離了婚,她母親為了再婚不願要她,她就被判給了父親。父親為了養育她,決定在她成人之前暫時不談婚事。好不容易熬到她大學畢業,分回到原來的城市。女孩雖然工作了,但她仍然不愛交際。她是很內向的一見男人就臉紅的那種女孩,但是她心裏又非常渴望和男人交往。怎麼辦呢?她就買回來了一台電腦,沒事就上網聊天,尋找心目中的男人。和女兒一樣,父親也不知不覺就迷上網絡,開始涉獵網上的情愛之事。她父親是單位的頭頭,每天晚上可以到辦公室關起門來談情說愛。有一次,父親在一個社區遇上了一個叫小妖狽兒的女子,並以小熊貓的網名和對方神聊。聊來聊去,兩人都感覺很好,非常投機,簡直就是墜入情網了。雙方都到了非常癡迷的地步,一天不聊就神情恍惚。後來父親想,反正女兒大了,自己也該找個伴度過餘生了。於是就決定約對方見麵,當他試著讓對方留下聯係電話時,他竟然看到是自己家裏的號碼!”

“瞎編,絕對瞎編!”

吳桐抑製不住大聲地笑道。吳桐告訴他,她和那個人的戀情已經發展到不可救藥的地步了,他們已經約定,準備五一長假到湘西去自助旅行。她告訴他,對方是上海外國公司的職員,英語很好,發信都用英文,搞得她每次複信都要查字典,不過,這樣來來往往,她的英文確實提高不少。吳啟明沮喪地說:“你看看,看來比有一腿還嚴重呢!怎麼樣,我能幫你什麼呢?都搞成這個樣子了。”

“我要你幫我判斷,我是去還是不去?就是要你說一聲。”

她無限信任地看著他說。沉思良久,吳啟明才說:“你自己拋硬幣決定吧。”

吳桐大聲抗議說:“不。我非要你表這個態!”

吳桐其實是機關裏出名的玩家,僅這幾年時間,她的足跡已經走遍全國半數以上省份。每年的三次長假,是她出門的大好時機。父母以為她都是結伴而行,所以沒把她的安全問題放在心上。其實,吳桐以前每次外遊都是單槍匹馬,有時候到了路上會遇上一些和她一樣的旅遊者,如果目的地相同,往往就可能成為臨時旅伴。吳啟明曉得,吳桐要幹的事情別人57是沒法阻攔的。但是這次旅行和以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將要與她的網上戀人會麵,這將增加許多變數。她這一去謎底將要被揭開,就像兩個在黑暗中相識的人走到了陽光下,這種場麵無疑是很刺激的。但是,作為吳桐這一方,她的擔心是最直接的,這不僅因為她是女人,而且還因為她在明處,對方處於暗處。她對對方的了解太有限了。盡管已經有了幾個月時間的電腦上的鴻雁傳書,但那個人是真實的嗎?那些令她心動的文字又是出自誰人之手?那個令她有些神魂顛倒的人到底什麼樣的人都已經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會不會應約而來。如果真的來了,他會是一個善良之輩嗎?他會是一個騙子嗎?這些,都是吳啟明無法替她判斷的,他真的是愛莫能助了。離開時光倒流酒吧的時候已是深夜十一點多鍾,吳桐提出用摩托車送吳啟明一程,但他表示自己還是想走路回校。吳桐認為他現在的心情不適合散步,再說時間也有些晚了。他拗不過她的勸誘,隻好接過頭盔戴上,然後跨上她的女式光陽庫托車。她則順勢坐到了他身後,一把摟住他的腰說:“走吧。”

6日子總是流得很快,一晃眼,吳啟明三個月的黨校學習生活就已過半了。按照學習班的安排,要有十天左右的考察活動。班上已經打了招呼,這次考察不去珠三角,也不去長三角,而是到桂西北一些新的旅遊開發區考察旅遊經濟。領導說,以往的學習班都去了先進省市,為什麼這一期不去外省,而且選擇去考察桂西北?答案等大家自己去找。領導說的答案就是每人寫一篇有份量的論文。這天傍晚,李麗突然來電話叫吳啟明回去一趟。他問她有什麼事,事急不急,她沒說,說等他回去了再說。他聽她的語氣有些低沉,猜想這女人一定是想老公了。既然耐不住寂寞,就不要老是製造出一種劍拔弩張的氣氛,誰還敢想和你親熱呢!他問她要不要給寶寶買點什麼東西,她也說不買。吳啟明先乘公共汽車回單位,他要去把老黑狗開走,順便看看報刊信件。他的信件極少,一個月有時候有那麼兩三封,有時候沒有,而且有的也多是電信公司或者銀行的函件,偶爾也有老家的什麼親戚或者親戚們的哪個孩子從學校裏寄來的信件。他自費訂閱的報刊不多,隻給兒子訂了《幼兒畫報》和《大灰狼》,另一份是給自己看的《讀書》。信袋裏隻有一本《幼兒畫報》和一封來自農村老家的信。信是妹妹寫來的,字體歪歪扭扭,詞不達意。妹妹隻上過一年初中就回家務農了,如今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那些年,家裏為了供給吳啟明上大學,其他人都跟著受苦受難。沒有錢,患病的父親沒有得到及時有效的治療而早逝了。兩個兄長早已入贅當了人家的女婿,兩個姐姐也出嫁了。家裏隻留下母親和一雙弟妹。妹妹為了賺養母親,招了上門夫婿成了家。弟弟勉強念完初中,就虛報年齡去當兵,後來在一次軍事演習中不幸犧牲了。妹妹在信中說,媽媽天天都想他和寶寶,大家曉得他得提拔了都很高興,媽媽還點了香把喜事告訴給了爹和其他祖宗。村裏已經插完秧,果樹上結了很多果,媽說果熟了要他帶寶寶和嫂子回去吃。家裏老少都好,請他安心工作,不要太想媽和家裏。媽說叫他寄一張寶寶的新照片回去。曉得母親身體還好,吳啟明舒了一口氣。還沒有生寶寶之前,母親就表示要親自來帶寶寶的,那時候李麗也沒表示什麼反對的意見。但是當李麗將要臨產,母親真的打點行裝要過來照顧母子倆時,李麗卻不幹了。她反對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怕孩子以後學奶奶說他老家的土話。另一個問題是,如果奶奶一定要來,她也必須先進行體檢,不能患有任何傳染病,而且孩子開始學講話了就得離開。李麗提出的問題很讓吳啟明進退兩難,他曉得,她反對母親來帶寶寶的真正原因,是因為母親是農婦,年紀又老,衛生習慣不是很好。盡管他反複列舉了母親對生養七個孩子的種種經驗,並舉例說,他妹妹就是母親在田野裏勞動時自己生產的,當時周圍沒有一個人,足以證明母親是何等的能幹。李麗聽後嗤之以鼻,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事。他還強調,母親是自己人,不用發工資,能節約一大筆錢。李麗對此說法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否決了。後來,李麗挺著大肚子親自到勞動力市場去挑選了一名保姆。吳啟明隻好緊急寫信給妹妹,讓她告訴母親,說是李麗的媽媽怕她老人家路途太遠,路上太辛苦,就自己來帶孩子了。當然,母親並不曉得,李麗的母親還沒有退休,而且還是一個小單位的領導,一天從早忙到晚,根本不可能給他們帶孩子。妹妹很快就來信說,媽媽曉得孩子要出生了很高興,媽媽也很感謝親家母,媽媽還希望他將來經常寄寶寶的照片回去。吳啟明的母親已年逾七旬,生他弟弟時落下了產後風,身體不是很好,每當天氣鬧冷鬧熱時,就會感到非常不適。他曾經接她到縣醫院治療過,醫生說這種病應該早治,治晚了斷不了根,再說也不是什麼大病,主要是注意休養。他始終認為,60母親為了把他們撫養成人,辛苦了一輩子,還留下了疾患。如今,兒女們都長大了,尤其是他自己,不僅學有所成,而且還在省政府機關有了一官半職,該是報答母恩的時候了。然而,到現在為止,自己又對母親做了什麼呢?吳啟明帶著紛亂的心情回到家時,隻見李麗一個人在看電視,寶寶和保姆阿蘭都不在家。“寶寶呢?”

他問。李麗低聲說:“到下麵小公園玩去了。”

“天黑了該早點回來。”

他說。李麗語氣又恢複了常態說:“是我叫他們不要回來那麼快的。這個小保姆,人小鬼大!”

“又怎麼啦?”

他問。李麗把一疊複印紙遞給他,氣呼呼地說:“你看這個,昨天我趁她不在的時候整理房間,發現她枕頭下有一本日記,我打開一看,裏麵有幾頁紙竟然鬱是罵我的。哼!”

吳啟明接過來翻看了一下,說:“你這樣做怕不合適吧?人家保姆也是有隱私的。”

“你什麼意思?她暗地裏傷害我你非但不同情,還和她站到一邊去了?”

“話不能這麼說,也可能是她還不太適應你,寫點心得吧。你要平心靜氣地和她談談。”

李麗還是繃著臉說:“問題是她還玩兩麵派,在玻璃板下麵寫的那些話是什麼話?都是好聽好看的。日記裏又寫了什麼話?陽奉陰違,笑裏藏刀,陰暗,肮髒,小人!”

吳啟明噗哧地笑出了聲:“小女孩不懂事,你還是不要當真,更不要生氣,以免傷了自己身體。”

4“說得輕巧,我一定要炒掉她,免得後患無窮!”

她說。“那你自己看著辦吧,寶寶還不到四歲,你已經換四個保姆了,這樣對寶寶的成長是不利的。”

他說。李麗激動地站起來,用手頂了一下眼鏡,邊講邊做手勢說:“我也不想這樣,我也想一個保姆能把寶寶帶到大,從一而終。但是,現在的保姆素質你能忍受嗎?有的早戀,有的老眨眼,有的家裏又太窮,有的還偷吃東西。這個阿蘭雖然沒有這些毛病,但是她心理有毛病,不健康。你看看,還有什麼好人?”吳啟明坐到沙發上,垂下頭說:“該怎麼處理你就怎麼處理,該怎麼做你就怎麼做,我能幫你什麼忙你就說吧。好麼?”

李麗說:“我想明天就退掉她,我要你在家幫我接送寶寶兩天,我要好好物色一個好的有素質的保姆。有人給我推薦了一個下崗女工,年紀雖然大一點,不過隻要人好就行。這回我得要好好考察考湊。”

他說:“我們有考察任務,過兩天就得走。”

李麗瞪大眼睛說:“什麼……考察?你要去考察?”

吳啟明不敢正眼看她,默默地點頭。她雙手往上一揚,大聲嚷嚷說:“活見鬼!你難道不能請兩天假嗎?”

“這是集體活動,回來還要寫論文,交作業呢!”

李麗做出一副絕望的神態,兩行淚落了下來,哽咽道:“天啊,嫁給你這種人真累死人!現在還隻是個小芝麻綠豆官,以後要是再當大一點我還能指望你幹什麼呢!你看,房子鑰匙拿到手了,又要準備裝修房子。寶寶轉園的事也還沒有落實,你讓我該怎麼辦啊?”

62聽說房子鑰匙到手了,吳啟明忽然就來了勁,忙問:“房子真的拿到鑰匙了?”

李麗沒回答他,依舊默默地用紙巾擦著眼睛和眼鏡。吳啟明似乎忘掉了爭執,臉上滿是悅愉的神色,向她伸手說:“把鑰匙給我,等下我要去看看!”

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說:“有什麼鬼好髙興的,那個爛地方,又遠交通又不方便,菜市沒有,幼兒園也沒有。你急個鬼呀,鑰匙我放在學校,明天你自己去要!”

房子已經到手,這比什麼都重要。這點動力足以使吳啟明忘掉了他和李麗之間的許多齟齬,他忽然有了一種欲望,要和她共同完成那樁耽擱了許久的公事。在夜深人靜時,他的手終於主動地往她的身體摸索過去,她似乎也受到了某種感染,身體開始蠕動了起來。其實,吳啟明已經記不起有多久沒有和李麗親熱了。主要的原因是他一直沒有心情,她似乎也比較冷淡。其次是寶寶的存在使夫妻的關係變味了,寶寶無所不在的味道,都使他或多或少失去了性趣。另外,三個人擠在一張床上,誰有點動靜都可能會影響到其他人,包括睡眠。尤其是做愛這種事情,兩個大人已經變得偷偷摸摸的了。因此,這種活動明顯減少也是理所當然的。現在,吳啟明的情緒因為房子到手而變得漸好起來,李麗也因為丈夫的主動而受到了激活,雙方身體的膠著也漸漸地和諧起來了。於是,如同多少次靈與肉的融通一樣,吳啟明開始進人了雄性動物的角色,把生命的節奏迅速煽動起來。“裝修房子的事你要抓緊點,要不雨季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