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英姿插話:“是在客廳裏放嗎?”
“不是,他有一台手提電腦,在他那邊屋裏放。有時候那種聲音很大,影響我睡覺。我去敲門,他還罵我。更氣死人的是那個騷貨,幹那種事時還故意學外國妓女鬼哭狼嚎的。我去踢門了,李康就更惱火了。你說他怎麼罵我?說和我幹那種事時我像僅屍一樣,沒有一點激情。我曉得他,幹那種事時,要是天上打雷或者有人敲門他都立馬完蛋了,基本上是一個中看不中用的!”
吳啟明的眉頭皺了一下。“李康這個人真是禽獸不如,還當他媽副廳長!你們看,他還動手打我哩(用左手摸了摸右臂〉。前天晚上,都一點半了,他們還沒有停歇,我又去踢門,他就赤條條衝出來推倒我,還給了我一拳。”
何英姿邊在本子上記,邊插話問:“你當時報警了沒有?”
“沒有。他們兩個人,我一個人,警察不一定會相信我!”
“以後他再打你,你一定要報警。”
吳啟明說。“我報警他就完了,他就名聲掃地了。我現在真後悔,當時我怎麼就瞎了眼,嫁給了這樣一個矮腳狗,現在還亂咬人。那時候追我的人一大把,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德有德,哪個不比他好?現在人家也是廳長了,也當將軍了。哪個不比他強!”
何英姿插話:“大姐,你說的都是誰呀?”“人事廳副廳長趙小飛啊,軍區張副政委啊!他硬是懷疑我和趙小飛有曖昧關係,我跟他說絕對沒有,他死活不相信。我說有就好了,至少我也有愛情了,死也暝目了。那年我調來跟他,趙小飛說兩口子在一個單位不好,就幫我調到市裏。就憑這個,李康硬誣蔑我和趙小飛有問題,而且早不說晚不說,到了前年才說!”
何英姿插話:“為什麼到前年才說?”“前年我小孩到外地讀書了,他也有情人了,想甩我了,他就反咬一口,說我和趙小飛有問題。不錯,以前趙小飛確實追過我,我們也來往過一段時間,這個是全縣人都曉得的事,他也不是不曉得。後來趙小飛幫助我,他也不是不曉得!他到前年才提出來,不是別有用心是什麼?”
吳啟明問:“你說他什麼時候有情人?”“應該是早就有了,那個不是現在這個。那個是他們廳下麵一個大酒店的總經理,老公在中東援外,一年才回來一次,每次呆個把月就走了。我一個親戚的小孩在那個酒店當保安,他不認識。他經常去跟那個女的開房鬼混,那個親戚的小孩就悄悄告訴了我。有一次,我打電話到他開的房間,他就說我盯梢他,雇人監視他,就開始記恨我了。剛好那段時間考核他,準備提拔他當副廳,我跟他說你再和那個女人來往,你就當不成副廳了。我還是希望他回心轉意,沒有把他的醜事抖出來。他怕我告他,雖然表麵和那個女人不來往了,但是,從那時起,就借口開始和我分床睡,開始讓我守活寡了!”
何英姿說:“那他和現在這個女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我們剛辦完離婚手續,不到一個月,他就帶那個爛貨回來了。開始是我不在的時候來,後來是來了不過夜,再後來是每次來都要過夜。”
吳啟明問:“那個女的沒有自己的住處嗎?”
“我也不清楚,我也懶得調查她是什麼人了。也可能他是故意帶女人回來氣我,報複我上次對他那樣,看’我如何對他。我想,李康這個人肯定有毛病,性變態,色情狂。你別看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其實心裏頭陰暗得很,肮髒得很,是一匹披著人皮的狼。外麵的人不容易看得透他,很容易被他的冠冕堂皇所迷惑呢……嗚哧……嗚哧……”彭大姐說著就慟哭起來。何英姿急忙又從包裏掏出一包紙巾,塞到彭大姐手裏。吳啟明不忍看她,將目光投注到窗外。一棵枝葉茂密的玉蘭樹上,有兩隻蝴蝶在相互追逐,時髙時低,忽左忽右,一會就無影無蹤了0何英姿以同情和憐惜的目光注視著彭琪,見她似乎哭夠了,才總結性地說:“啟明,你看是不是這樣,彭大姐反映的問題相當嚴重,這件事我們不能坐視不管。都什麼時代了,婦女在家庭和社會中還是這麼弱勢,這麼受欺負,這怎麼行呢!等朱主任回來以後,我們要向廳領導反映,甚至向婦聯,向紀檢監察部門反映。讓他們盡快采取措施,製止暴力,製止性騷擾。讓李康早一點搬出去,讓他得到應有的處罰。這個材料是不是你來弄一下?”
吳啟明急忙說:“我明天就去考察了,可能要十來天,回來還要寫論文,還是你來吧。”
“考什麼察?還不是去遊山玩水,我都說很快完的。你看你都不想回來了吧?”何英姿說。吳啟明剛回到辦公室,也到了下班時間。他剛打開電腦,胡一幾和陳寧就一前一後出現在門口,兩人手上都夾著煙。吳啟明問他們有什麼事,陳寧搶先說:“吳副,老胡想請你吃飯,到江邊吃河魚河蝦。”
“為什麼?有什麼髙興的事麼?”
吳啟明問。胡一幾說:“也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就是聊聊,喝酒。你當領導了,我們原來一個辦公室的,也該祝賀一下嘛。”
“這個不成為理由呀。明天我要出差,今晚還是免了吧?”
吳啟明說。陳寧擠進來說:“吳副,吳副,這個不能免的!你不想想,他老婆推銷保險騷擾我們大家,你家裏還給了她麵子。你說,老胡他能不該賠償大家精神損失嗎?”
吳啟明笑說:“陳寧,看來又是你強迫人家的吧?”
“絕對不是!也絕對應該!老胡你說是不是?”
陳寧說。胡一幾說:“陳寧是給我施加了壓力,但也是我願意的。走吧!”
吳啟明說:“這樣好像不公平吧?就我們三個人,別人的精神就不需要賠償嗎?”
陳寧噢地叫了一聲,詭譎地說:“我曉得還有誰了,我去叫。”
他衝出門口,轉往另一邊,把還在辦公室上網的吳桐叫了過來。陳寧說:“別人都下班了,隻剩下我們四個,成一桌了。”
吳桐笑說:“耶,原來是吳主任請我們吃飯啊?”
吳啟明說:“好啊,你來了就是你請。”
四個人騎著摩托來到江邊大坑口,穿過大堤底下的一個排水口,來到江岸上。枯水季節,江邊的水泥平台上有幾間臨時搭建的排檔,專賣漁家從江中捕獲上來的河鮮。平時吃膩了川菜海味的食客都喜歡到這裏來,既實惠,又能一飽口福。剛停好車,他們就陷人分屬幾家排檔的幾個谘客小姐爭奪中。吳啟明指著陳寧,大聲說他是老板,去哪家由他定。小姐不信,都圍住比較老相的胡一幾,要他定奪。胡一幾是常客,搖晃了幾下腦袋,就決定跟一個小姐走。那小姐把他們引到一條船上,甲板上安有幾張小桌,他們就選了船首的一張坐下。還沒坐穩,胡一幾就拽上陳寧到下麵去點菜。小船悠悠,涼風習習。兩岸髙樓鱗次櫛比,上下遊的跨江大橋車水馬龍。吳啟明不曾想過在這邕江上還會有這麼愜意的地方,便對吳桐說:“怎麼樣,這裏不比時光倒流差吧?”
吳桐說:“從旅遊的角度看,這個地方比時光倒流有意思。從休閑的角度呢,這裏就差一點了。”
“什麼意思?”
吳啟明問。“這裏大庭廣眾,沒有私密空間,可不是情侶約會的好地方喲!”
吳桐做了一個古怪的表情,瞥了他一眼。吳啟明感慨地說:“那當然,情侶嘛,在城市裏更應該講究小空間,小天地。要麼幹脆到大自然中去,一個人沒有,或者到一個人都不認識的地方去。那才身心解放,那才敢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吳桐叭叭地鼓了掌,說:“說得好,說得好!可是,哪裏有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呢?宇宙吧。我有一個女友,跟他們老總到歐洲去旅遊,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在巴黎戴髙樂機場就撞上了他們老總老婆單位的一個同事。”
吳啟明問:“那怎麼辦?”
“沒有怎麼辦。”
吳桐說,“人家涵養好,點個頭,打一聲招呼就走了。回來以後什麼事也沒發生。”
“可是,這樣肯定留下了後患,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以後總會找個機會爆發的。”
吳啟明說。“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不要把什麼事都想得那麼壞嘛!”
吳桐說。吳啟明說:“今天下午我們找彭大姐談話,她什麼都說出來了,真刺激,真恐怖!”
吳桐鄙夷地說:“你們真惡心,專門掏別人的隱私。還說過癮呢!”
說話間,胡一幾和陳寧回來了。他們點了一個青竹魚生,說江上沒有什麼汙染,可以放心吃。去黨校學習這段時間,吳啟明幾乎是吃了過去兩三年宴請的總和,而且幾乎是整個南寧可以上桌的東西他都嚐遍了。搞得他現在走進餐館酒樓,都有一種天然的膩味。胡一幾問吳啟明要上什麼酒,沒等他搭話,陳寧就說:“給吳桐要一聽飲料,我們三個男人都喝二鍋頭吧,既便宜又殺菌。”
胡一幾見吳啟明不吱聲,就點了一支北京產的紅星二鍋頭。胡一幾是辦公室的酒仙,斤把烈酒不在話下。上了魚生,胡一幾把一瓶酒一分為三,然後舉起酒杯說:“不好意思,請你們到這種地方喝酒,酒也不好,就圖這裏的河鮮好。幹了吧!”
吳桐說:“老胡,我還是搞不清楚你為什麼要請客?”
胡一幾問:“啟明沒有告訴你麼?”
吳桐搖搖頭:“你們一下子就把我帶過來了,哪有時間問他哩?”
陳寧接著話頭說:“老胡是為了他老婆向我們賠罪呢。老胡,你要單獨敬我們一人一杯!”
胡一幾先敬了吳啟明一杯,說:“陳寧說的有那個意思,不過,這種事還是請你們多包涵。我那個老婆把一分錢看得比簸箕還大,有一次幫別人摘傳銷,連她父母都不放過!”
“女人都一樣。來,我敬你。”
吳啟明和胡一幾碰了一杯。“謔,你們就不怕得罪女人呀?我抗議!”
吳桐裝著不悅,79順勢在桌下踢了吳啟明一下。他衝她笑了笑,說:“難道你還除外麼?”
陳寧說廣吳桐,吳副說錯話,還不趕快罰他喝酒呀。”
吳桐說:“吳副吳副,喊吳主任就死得人麼?陳寧你以後少給別人起綽號,連朱主任你都敢喊做朱(豬)頭,真是個壞分子!”
吳啟明說:“對,要罰就先罰陳寧,他嘴巴那麼毒,我看他說出來的話沒一句是好聽的!”
“這是什麼邏輯啊?說了錯話的人不罰,不說話的人反而有罪了?吳桐,我陳寧不傻,你要自己認罰一杯。要不然,我這個人嘴巴很賤的啵!”
吳啟明怕兩人較勁,到頭來虧了自己,忙說:“我喝,我喝,我對不起吳桐小姐。”
陳寧怔了一下,說:“謔,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吳領導你酒量是真的進步大了,上次還不怎麼樣,現在喝這麼猛,跟誰學的?”
“我們組有個同學叫韋衛東,和老胡有得比,一人能喝一瓶二鍋頭呢!”
吳啟明說。胡一幾說:“今晚我們就喝兩瓶,總量控製,看誰回去車開得又穩又好。”
吳啟明皺眉說:“那吳桐你要幫幫我。”
吳桐聽了,又在桌下溫柔地踢了吳啟明一腳。9吳啟明他們經過大半天的旅行,下午兩點多鍾,一行人就順利抵達功德山莊。功德山莊坐落在著名風景區西山腳下的密林中。在大廳裏,帶隊的旅遊局宣傳處卓處長簡單說了一些注意事項後,當場宣布下午不安排集體活動,大家可以自由去看看龍華寺和滴水庵。班主任忙搶過話頭說:“佛教勝地,參觀歸參觀,但不能燒香。”
卓處長告訴大家還可以到遊泳室遊遊泳,到球場打打網球,運動運動。簡單冼漱完畢,吳啟明問蘇鐵目前最想幹什麼,蘇鐵說想睡一覺。他也有此同感,有條件的時候中午最好能睡上一覺,沒有條件時閉一下眼睛也可以,現在應該是有條件了,要好好睡上一覺。兩個人剛躺下,農豐收就來電話問他們去不去尼姑庵拜佛求簽,吳啟明說哪裏也不想去,隻想好好睡上一覺。他又提醒農豐收別忘了班主任的警告,農豐收說西山的佛和觀音都很靈的,他老婆就是在西山燒了香,回去後才懷上女兒的,如果沒人去他自己去。吳啟明叫他邀韋衛東去,他說韋衛東不信佛,他正召集人準備打拖拉機呢。吳啟明說:“那你就找個把女的悄悄的去吧。”
他說也隻能這樣了。吳啟明擱下電話,蘇鐵已經開始打鼾了。和蘇鐵比,他是很難入眠的,在家時更是這樣。從有了寶寶以後,三個人同滾在一張床上,孩子一夜幾次啼哭老婆幾次夢囈他都一清二楚。有時候李麗睡死了,他還得給寶寶換濕尿布,給他喂水,哄他入睡。寶寶稍大一點了,他去買回一張小床,對李麗說,《寶寶成長大全》說小孩要從小培養獨睡的習慣,這樣對將來性格培養有好處。李麗開始也同意讓寶寶自己睡小床,但到了三更半夜,寶寶竟在迷糊中自己從小床爬到大床上來。寶寶身上往往穿得很薄,有時候爬上大床的一角他就睡著了,大人根本不可能及時發現。李麗說他讓寶寶自己一個人睡太沒人性了。人本來就該互相取暖,何況他還是個嬰兒呢!這樣,寶寶就又睡到了父母的中間,他的每次動靜都均衡地影響到了旁邊的兩個大人。日複一日,吳啟明睡眠質量每況愈下,睡覺時對周圍響動也越來越敏感。
到黨校學習後,吳啟明的睡眠質量和在家裏有了天壤之別。他時常想,一個人自己睡在一張床上是何等的幸福啊。等到搬入新居那天,他最想做的事就是自己獨自在一間屋子裏麵睡覺。在西山風景名勝區功德山莊的213號房間裏,吳啟明在蘇鐵的鼾聲中漸漸睡去。不一會,他便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騎著老黑狗在一條山區公路上奔馳,身後緊跟著一輛嶄新的白色轎車。他相信這是在通往老家的公路上,而且在轎車上開車的人竟然是吳桐。兩個人你追我趕,正當他們來到老家村莊的跟前,看見對岸綠樹掩映下的一座漂亮別墅時,卻被一條大河攔住了去路。他一麵緊張地思索著如何擺脫吳桐,一麵想辦法要過河去時,天空中紛紛揚揚落下了一些紙片,他信手接住一張,居然是一張印刷精美的冥幣……後來他又做了一些零碎的夢,但都不甚清晰,記不起來了。傍晚起床時,吳啟明長久地坐在床上發愣。蘇鐵推開窗戶,森林裏傳來了一陣悅耳的蟬鳴,空氣也變得清新起來。吳啟明把剛才的夢境說給蘇鐵聽,問他會不會解夢。蘇鐵說:“女人,房子,老家,汽車,錢,這都是困擾你的幾大主題。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嘛。”
“是不是我母親想我了呢?”
吳啟明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哎喲,右眼皮還亂跳哩!”
“別胡思亂想了,想你的人多了。”
蘇鐵問:“怎麼樣,上次那個妞摘掂了沒有?”
吳啟明打了個哈欠,說:“摘什麼搞,我這樣的生活水平還想摘什麼?沒有條件呀!”
蘇鐵說:“不是你沒條件,而是你願不願意。我有個朋友,平時下了班無所事事,就去文化廣場看人家跳交誼舞。先是看看,後來就眺跳,跳來跳去就認識了一個下崗女工,老是老一點,但彼此都需要精神安慰。根據他說也沒幹什麼出軌的事,就是想見麵了就去廣場跳舞。女人這個東西,沒有也不行,有了太粘了也不行。”
“是啊,每個貪官曝光了都少不了有個情婦,大多數人還是被情婦害的哩。”
吳啟明說。“你也別拿這個做擋箭牌。其實,玩感情,找情人也是一門社會科學。真要玩得轉,學到家也不容易。”
蘇鐵說。這時,總台打來電話,告訴二人該到餐廳吃飯了。他們下到大廳,看見農豐收和團委的女部長楊陽並肩從大門外走進來,對他們相視而笑。吳啟明悄悄向農豐收打聽燒香了沒有,楊陽搶先回答說,農豐收剛抽了個上上簽,心情好得不得了。吳啟明說:“看來我們農主任是準備要培養楊部長寫詩歌了。”
農豐收笑說:“你真是有眼無珠,其實人家楊部長早已是作協會員了。”
楊陽說:“你們兩個說什麼話呀?我怎麼都聽不懂啊!”
三個男人詭譎地相視而笑。晚餐不箅豐盛,卻有啤酒和本地產的西山酒。不貪杯的早早就離了座,剩下一些喜歡喝酒的自動並攏成兩夥,坐到一張桌上。不喝酒的楊陽緊靠在農豐收旁邊,托著下巴看一幫大男人喝酒。農豐收一心想看韋衛東酒醉出醜,不時在一旁煽風點火。但大家的興趣似乎並不都在酒上,許多人都從不同渠道得知了即將進行廳官處官考試的消息,盡管這次學習班的學員都沒有份,但都不約而同地議論起來。近兩年,組織部門每年都拿出一些廳級處級職位,向全社會公開招考,許多青年幹部都躍躍欲試,往往報名踴躍。“難怪,我們李副部長剛從中央黨校回來,就人間蒸發了,可能是關在哪裏出考試題哩。”
宣傳部文藝處副處長石樂業將酒杯舉向韋衛東,說:“來,啄木鳥,再過兩年我們也來一次鯉魚跳龍門,考一回廳官!”
“這杯酒我喝,不過龍門我不會跟你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