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通暢處,吳啟明一招手,一輛的士在跟前停了下來。他大聲說廣寶寶,你看,爸爸的汽車來了。快上吧!”
寶寶立即歡呼著爬上了的士。回到家,吳啟明親自掌勺,特意將買回來的斑節蝦白灼了一大盤,剩餘的裝上保鮮袋扔進冰箱裏速凍起來。寶寶也許好久沒有吃上這麼鮮美的海蝦了,吃飯特別賣力,也表現得特別乖,當即受到了外公外婆的表揚。李麗一改往常那種冷漠的麵孔,說話的口氣也隨和了許多。嶽父嶽母向吳啟明通報了建房的消息,告訴他新房子已經下了基礎,大概用不了一年時間就可以交房了。吃過晚飯,吳啟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悄悄從家裏溜275了出來,搭上公共汽車,來到城內的繁華地帶下車。他東張西望了一會,鑽進一間門麵狹小的性用品商店。看店的是一個妹仔,正向一個少婦介紹一種自慰器的性能,他見狀馬上轉身出了門。不料那妹仔卻追了上來,拽住他大聲說:“哎,哎,大哥,你想買什麼呀?”
他有些尷尬地把她的手掰開,說:“一會我再來吧。”
吳啟明心想,還是到大商場看看吧,裏邊人多,沒什麼人太注意自己,於是就逛進了一家大商場。他終於看見角落裏的計劃生育專櫃了,可是那個地方幾乎沒什麼人光顧,櫃子裏的燈光也顯得特別明亮而曖昧。更讓他望而卻步的是,售貨員是個中年婦女,老遠就將目光鎖定他了。他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往那個專櫃走過去,便漫無目的地在商場裏上下轉了一會,才茫茫然地走出商場。他的再次出現,讓性用品店的妹仔有些喜出望外。小店裏空空的,隻有他和她兩個人。妹仔問他需要買點什麼,是買保健藥品還是買避孕藥具。他囁嚅了半天,還是說先看看再說。妹仔可不願意到手的生意丟了,見他還有所顧忌,就迅速向他展開了宣傳攻勢。她介紹說,她的店裏男用女用什麼性用品都有,大到塑膠性偶,小到偉哥,外用內服一應俱全。妹仔說:“大哥,你肯定是很少買這類東西吧?”
吳啟明點點頭。妹仔又說:“我第一眼看你就曉得你很少光顧這種商店,沒什麼的,多來幾次就好了。我們南寧這種小地方就是封閉,觀念老土,人家北京上海廣州那邊可開放了!”
吳啟明忍不住問道:“他們怎麼開放法?”
妹仔微笑說:“說了你也不信,人家那邊老公出國出差,怕老婆在家寂寞,還買自慰器給自己老婆用哩!”
吳啟明說:“你276又沒見過,亂講!”
妹仔說:“雜誌上說的,我哪裏亂講?哎,大哥,你要不要偉哥?正宗美國產,一百塊一粒給你!”
吳啟明被說得也跟著膽大起來,說:“妹仔,你看我是需要吃偉哥的那種人麼?”
妹仔大言不慚地說:“像又不像。照理講你這種年紀是不需要偉哥的,不過有時身體不太好,偶爾用一次也無妨。大哥,我看你是來買安全套的吧?喏,你自己看吧,有進口的,也有國產的,還有合資的。有激情型的,有持久型的,還有浪漫型的,任你選呢!”
吳啟明說:“哎,安全套怎麼都這麼貴呀?”
妹仔說:“貴?我從來沒聽說到這裏買東西的人喊貴的,我們店賣的東西都物有所值。你得快樂了,得安全了,難道不值得麼!”
吳啟明生怕再呆下去,妹仔會說出一些更令他難堪的話來,就匆促地買了一盒包裝不是很赤露的安全套,塞進衣袋裏,然後逃也似的離開了。在過去許多日子以後,吳啟明回想起來,那天晚上買回來的安全套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快樂,而是平添了許多煩惱。那天晚上,當吳啟明袋子裏揣著那盒價值三十八元的安全套回家後,他就悄悄將它藏到他這邊的床頭櫃裏。他這樣做,是想在深夜李麗再次發難時,能夠迅速地拿出來應對,以避免出現那天晚上那樣的遒尬。然而,當深夜來臨,寶寶也安然入睡,剛洗完澡的他躺到李麗旁邊,試圖營造氣氛之時,李麗卻暗示他,她的例假來了。盡管他對她的暗示有些懷疑,反正他也竟然連一絲生理反應都沒有。不一會,他就在疲憊中呼呼睡去。早上在離開家之前,他再次把那盒安全套掂在手裏,不知如何處理才好。他曾經想過兩個方案,一是把它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比如衣櫃的某個角落,或者夾在自己的衣物裏邊。或者是給李麗留一張字條,告訴她自己買了這個東西,希望她收好,以便下次使用。鬼使神差,他臨出門時又把這兩個方案都推翻了,主要的障礙是擔心李麗發現後責怪或者取笑自己。後來,這盒安全套還是被放進了他的電腦包裏,隨他出門,帶到了馬安鄉扶貧點。中午,他約吳桐在一個西餐館吃午餐。一坐下吳桐就說:“哥,你好像很不快樂喔!”
吳啟明說:“廢話,你都幫我拿到二十萬了,我還能不快樂嗎?”吳桐說:“我說的是真的。哎,讓我看看你的傷吧!”
在用餐的過程中,吳啟明從頭至尾不加渲染地向吳桐講述了回這趟家的遭遇,直說得她一驚一乍的,隻顧瞪大眼睛張大嘴巴盯住他看。兩個人吃了西餐又要了咖啡,吳桐還是意猶未盡。吳啟明看看時間,覺得差不多了,就叫埋單準備出發。吳桐忽然目光柔柔地說:“哥,我真的舍不得你現在就走。”
吳啟明笑說:“謔,我不走難道和你在這裏白頭偕老啊?”
吳桐說:“我還有話想跟你說呢!”
吳啟明說:“那你說吧,盡量簡潔一點。”
吳桐說:“我覺得李麗已經懷疑我們兩個了。那天她打電話凶凶的,問我你到哪裏去了。當時我氣得渾身發抖,想罵她又罵不出來!”
吳啟明一言不發地看著她,見她也停頓了,才提醒道:“還有嗎?”
吳桐還是柔柔地說:“哥,說老實話你感到幸福嗎?”
吳啟明站了起來,沉著臉說:“不幸福。我甚至想離婚,想了好多次了,但是我又不可能離婚。對不起,我得走了!”
278吳啟明出了西餐廳就和吳桐告別,直奔車站,上了開往縣裏的班車。趕到縣城時剛好是下班時間,他打通了陳艾的電話,陳艾叫他先到扶貧賓館大堂等他,一會一起吃飯。吳啟明看時間已經不早,晚上是趕不回馬安鄉了,就給何少康打電話請了假,然後在服務台登記要了房間。他剛把行包放到房間,陳艾的電話就來了,他說巳開車到了賓館門口,叫他馬上下去。吳啟明跳上陳艾的三菱越野車,上了街道。陳艾說要帶他去散散心,便來到位於城郊河邊的一個叫獨家村的農家樂餐館。從車裏出來,眼前是一個凹形小院,正麵和兩側都是包廂,已有幾輛小車停在那裏。他們被一個谘客小姐引導,進人一個包廂,裏邊已有兩個男子先期到達,一隻火鍋置於桌子中央,冒出陣陣熱汽,香氣四溢。經陳艾介紹,這兩人一個是廖老板,一個是老板的助手小劉。廖老板跟吳啟明握過手,便問陳艾說:“陳副,還有什麼人?”陳艾說:“我沒人了,你還想有什麼人呢?”廖老板笑說:“我以為陳縣長還有二秘三秘的,要帶過來給我們大開眼界哩!”
接著廖老板給他們一一敬煙,遞給吳啟明時,他猶豫了一下,見陳艾丟來一個鼓勵的眼色,便接過來銜在嘴裏。這個晚餐吃的是百鞭宴,那隻火鍋裏燉的湯總共多達幾十種雄性動物的器官。盡管摻了不少配料,但吳啟明還是覺得膻臊衝天,令人作嘔。一小碗湯他就喝了半天,而廖老板和陳艾顯然是這裏的常客,都喝了一碗又一碗。在陳艾的鼓勵下,他終於喝完了兩小碗,還破天荒地啃掉了兩條狗鞭。大家邊喝湯邊吃野味邊飲茅台,晚宴在輕鬆的氣氛中進行,吳啟明以為不會有什麼內容了。殊不知,店老板似是得到了誰的暗279示,一下子就領了一個妹仔來到包廂裏。他心裏想,上次和農豐收在縣裏遇到的情景又出現了。然而,令他驚愕的是,這個妹仔並不是他想象的那類人,不是坐台小姐或是賣淫女,而是一個陰陽人,一個同時有雌雄兩種器官的人。兩性人為吳啟明他們表演了好幾套節目。他的心髒幾乎是要跳了出來。打理好衣服,兩性人又變成了妹仔,姣好的麵容,長發披肩,豐乳肥臀,足可以迷倒一大片男人。“別看她這樣,就靠那個東西,她就是這個縣裏收入最髙的人哩!”
人剛走,廖老板就感歎道。陳艾說:“有的人,一生隻用好一個器官就過得很好了。這個人就是這樣!”
吳啟明說:“我覺得有點惡心,都想嘔了!”
廖老板怪笑說:“唉,想不到我們吳主任還挺純的呢。這年頭,人都變壞了,不可救藥了。你看看,玩要玩心跳的,看吃也要看刺激的,吃的用的就更不用說了!”
這餐飯花銷多少,吳啟明不得而知。他們先走了,廖老板自己在後麵打理。離開獨家村的時候,廖老板一口氣給陳艾和他一人塞了兩條煙。他看見陳艾不吱聲,也就照收不誤。晚上他們還是去了馬爾妹開的酒吧,不過女醫師單斯值夜班,要到午夜零點才能過來。吳啟明隻好斷了見麵的念頭,隻坐了一會就回賓館休息了。可能是那鍋湯的作用,夜裏的吳啟明感到渾身燥熱難耐,不時起身來喝水壓火。他不止一次地想,陳艾經常喝這種湯,他如何又能壓抑得了自己呢!兩個扶貧工程均進展順利,村民們開始給蓄水池和泵房清基,經驗豐富的石匠們在敲鑿石塊,以備砌池之需。吳啟明回到扶貧點,意味著他們又接過何少康他們的接力棒,開始履280行值班的責任。交接班的當晚,黃思不知從哪裏搞來了一隻大閹雞,砍了一大盆。酒至酣處,梁進和謝芳兩個冤家卻因為雞而吵了一架。以至何少康不得不臨時開會,當麵調停一番。其實,引發兩個青年男女爭吵的原因很簡單,就是謝芳認為梁進舀給她的湯裏有一顆雞卵,梁進說不是雞卵,他跟她說公雞被閹了就沒有卵了,那是一顆普通的雞內髒,於是兩個人就爭執了起來。聽完雙方的述說後,何少康便有點生氣,他說:“你們兩個都是政府公務員,又是光榮的扶貧工作隊員,怎麼就為這點點無聊的事情爭吵呢?假設你們兩個人組成一個家庭,那會是怎麼樣子呢?太可笑了吧!”
梁進說:“何組長的批評是對的,不過你還沒有幫我們裁決一下,到底是閹雞有沒有卵!”
吳啟明說:“梁進,你是男人,怎麼跟一個女孩子鬥氣呢?我看,閹雞有沒有卵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態度!”
後來,工作隊所有的人都不得不為這件事做了表態,大家一致先批評梁進的態度,都說他不該和女孩子鬥氣,但是卻沒有人肯定地說閹雞有沒有卵,這讓謝芳仍然感到糊塗。30一天中午,吳啟明忽然接到一個從廣州打來的電話。開始他看見號碼太陌生,不想接聽,不過後來還是聽了。打電話的竟是女醫師覃斯,她幾乎是用帶哭腔的嗓音跟他通話。女醫師說她被人騙到了廣州,目前在一個叫石牌旅館的小店裏借住,她很想回家,但已身無分文,希望他能到廣州去接她回家。她還叮囑他,這件事千萬不要和別人講,講了以後她就沒281臉見人,也沒有臉在縣城生活了。吳啟明認為這件事非同小可,他來不及多想就上了去縣城的班車。到了縣城,他還是把情況和陳艾說了。陳艾沉默半天,憂心忡忡地說:“真麻煩!不會是騙局吧?”
吳啟明說:“不會,她都哭了。我有她住處的電話號碼。”
陳艾說:“你真的要去接她回來麼?”
吳啟明肯定地說:“我不去,萬一她出了什麼事,那怎麼辦?”陳艾看看表說:“唉,都怪我。那你就去吧。我送你去機場!”
吳啟明尷尬地說:“問題是我包裏隻有幾百元錢,連買張機票都不夠呢!”
陳艾隨即從腋下抽出皮包,數了三千塊錢交給吳啟明,說回來拿票據交給他就可以了,讓他盡管花。吳啟明謝過,兩個人上了車,開上二級路,往南寧國際機場奔去。路上,吳啟明一直想,這個女醫師為什麼就這樣輕易地被人騙了呢?而且,被騙了以後,又為什麼偏偏隻說給他一個人打電話呢?猶豫再三,他還是把自己心頭的疑慮說出來了。陳艾分析說,事情確實有些蹊蹺,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女醫師絕對不會對吳啟明有什麼險惡之心。要說她這麼做的目的,不外乎有兩個,一個是她確實是陷人了絕境,確實需要救助,而且她又不想讓這種事情搞得滿城風雨。這樣,最好的求救人選不是她的好朋友馬爾妹,而是老實人吳啟明。另外,女醫師也可能是施苦肉計,她有可能是喜歡上他,甚至是愛上他了。於是就跑到一個不近不遠的地方,在那裏向他求救,看看他是否在乎她,如果在乎就會飛過去救她。吳啟明說:“什麼事到了作家嘴裏,就變成推理故事了。不過第一點的可能性很大,現在很多女人自製力都很差,甚至可以說是幼稚,在網上聊上一個什麼人就跟人家跑了!”
陳艾282說:“你這趟回來,可要把所有的細節彙報給我,以後好做創作素材啊。”
吳啟明說:“不行,你把我都寫進去了,我以後還敢做人嗎?再說,這樣我也對不起人家,她說是不讓我跟任何人講的!”
陳艾笑說:“你放心吧,寫小說哪有照搬照套的?還要虛構哩!”
吳啟明苦笑說:“我看這篇小說不用虛構也很好看了!”
到機場時剛好趕上下午六點半的飛機。陳艾再三叮囑吳啟明有什麼情況要及時給他打電話,有什麼險情要找當地的警察。吳啟明感激得隻有點頭連聲說是,和陳艾握別後他才往安檢小跑過去。過安檢時,吳啟明才意識到隨身隻拎了一個小包,什麼東西都沒帶,筆記本也放在扶貧點了。在飛機上的一個小時,他的大部分時間都處於思考狀態。他極力去回憶女醫師的容貌,但一直都是模糊不清的。應該說,女醫師在他的記憶裏還不是那麼清晰,而且她的長相也不是出眾的那一種,否則,他就會過目不忘了。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自己一不留神就成了女醫生的監護人了,在她危難之時,自己竟然又成了她惟一忠誠的朋友。更讓他感到滑稽可笑的是,他和她還僅僅是兩麵之交而已。晚上八點多鍾,的士司機把吳啟明帶到廣州天河區以東的一條小街道,告訴他,那個石牌旅館好像就在這一帶了。從車上下來,他朝四周觀察了一會,一時有一種找不著北的感覺。他連續向幾個路人打聽,人家都說是外地來的,都說不曉得什麼石牌旅館。他不想再耗時間,就給女醫師留下的號碼打電話,接電話的正是服務台的小姐,不是她本人。小姐和他核實了方位,告訴他還要往前走,見到第二個路口往右拐幾十米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