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淡遠之不可測,蕩蕩乎唯道之堆名,吾將遊乎造化之域,而孰為出程,唯一身元氣,隨日月而長征,惟字為宙,惟古惟今”……
那個會終於開完了。剛才還滿腹牢騷的幹部們現在如同出籠的鴿子一般歡快活躍,吵吵鬧鬧逗笑著走出會議室。袁毅在門外恭候廠長。他顯然還在處理什麼事情,袁毅聽到他正用嚴厲的口吻說:“不想幹回家抱娃娃去。這幾是工廠,不是福利基金會。誰要借錢,也得找我批條!用不著你說情!”
勞資科的女幹部臉漲得通紅,跟在他後邊出來了。不知道王廠長看見袁毅沒有。廠長沒好氣地說:
“哼,我治不了你!”
袁毅跟他並排著走進廠長室。王廠長大概處理剛才事情時的火氣還沒消,他把手裏的本冊往桌上響亮地一扔,掏出一串鑰匙,哈下腰開辦公桌側的小櫃門。接著把一匣點心、兩瓶酒放到桌上。“兩把匕首,兩瓶酒精。看守自盜!好哇,你來得正好。”
說著他又從抽屜裏掏出一個信封,很神氣地往桌上一甩,“給,這是扣你的錢。這事你還別跟外人說。”
要不製度不好貫徹。臨時工嘛,我全給收拾了。害群之馬,一個不留。我還從來沒這麼處理過這類事兒。也就是你。
怎麼?難道他換了個人?興許,他怕我這根筆杆子寫些東西揭他的瘡疤?他什麼時候怕這個?
“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我治不住幾個臨時工?!能領導六百人的廠子?我告訴你回去等候,你這算幹什麼?地痞流氓作風!唉,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哼。”他從鼻孔裏發出自鳴得意的冷笑。兩個處理方式相形之下,袁毅確實顯得低劣可笑。真所謂“布衣之怒,以頭搶地”。兩瓶兌水酒精,兩把鋼銼匕首。王廠長的處理是何等名正言順而又堂而皇之!
“收起錢吧!什麼也沒損失吧?木匠房有批新手在等你。要是哪個調皮搗蛋的話,你再來。你的檢討可要寫得象那麼回事兒。咱們私下裏說,幾百雙眼睛可都盯著製度呢。”
袁毅臉上帶著十分認真的樣子,反問道。“是全廠大會嗎?”
“那當然。”顯然,他正陶醉於自己的領導藝術。
“不過,晚了,王廠長。”
“晚?我就不研究研究?我這攤事兒就沒個輕重緩急?唉,你是嫌我處理晚了?嘿,得寸進尺,牢騷滿腹,顯得比公司領導還高明——這就是現在的工人!不處理你有意見,處理不合你意有意見,處理時間還得聽你的!我廠長是為你設的?!”
袁毅卻沉著地微笑著,擺手示意王廠長理解錯了。他並不解釋,隻是湊近辦公桌,動手在那些報紙和本冊中翻找出一遝公文用紙,然後從筆桶裏取出蘸水筆。王廠長大概還以為他寫工資收條呢!他準還以為袁毅也同意了一切。但袁毅隻是朝他頑皮地一笑,然後蘸了點墨水,在公文紙上端端正正地寫下幾個字——我宣布,從即日起辭職。
他簽了名,寫了年月日。把那個裝錢的信封揣到兜裏,把公文紙往王廠長麵前一推,微笑著和王廠長揮了揮手,象無事一樣走出廠長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