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2 / 2)

他獨自踟躕到她和他一起看滑冰和坐轉椅、朗誦詩的地方。深夜的水麵上,隻偶爾閃現打魚漂兒的身影。月光清冷,他疲倦地坐在堤岸的斜坡上。嘩嘩拍擊的水聲顯得深沉而又加深了寂寞的味道。他仰到堤坡上,看著柳枝擺動,象無數根鞭條似地驅趕著疾馳的雲彩和時隱時現的月亮。又一塊雲被趕來了,它追上月亮,吞沒了它。湖畔一片漆黑……

第二天早上,朝霞伴著遊早泳的老人出現了。

那個遊早泳的老人邊舒展著筋骨邊沿著堤岸走來。

突然他驚愕地呆住了:半個身子漫在水中的袁毅,正在水的拍擊中木然地望著東方那壯麗雄渾的雲霞。然後,他緩緩地從水中坐起來,又踱步到山丘後邊的樹林裏……

那個老頭偷偷跟著。他發現這個有神經病的小夥子揀起一根挺粗的樹枝,發瘋似的把它掄得風車一般,還不斷地嘶吼著,朝無形的空氣拚命地抽打……

中午,袁毅出現在薑芒家。他們家又在大擺筵席,沒入注意袁毅那身狼狡的裝束。薑芒媽媽在圍裙上擦著油手,把袁毅帶往吃飯的房間。全屋人都在笑,氣氛和諧。袁毅用緩慢的目光掃過屋內的每張臉,薑芒的哥哥塊頭太大,沒看到薑芒身邊的人是誰。薑芒站起來招呼他:“嗨,袁哥們兒,剛才我還打電話找你!這是為咱們踐行呢!”

薑芒的哥哥也回過身。這使袁毅看清了,在薑芒身邊坐的是那個美國姑娘詹尼。她偏著頭朝他喊:“哈囉!”

袁毅帶著淡淡的微笑點頭作答。然後他朝薑芒勾了一下手指,薑芒扶著詹尼的肩膀繞出餐桌。他們一同進到薑芒的小屋。

“你小子千嘛去了?我滿世界的找……”

他的話停住了。因為,他看見袁毅站在靠近陽台門處,眼圈裏充滿淚水。

“你怎麼了?”

半晌,袁毅回答:“……我一會兒就好。”

薑芒於是把手揣在兜裏來回踱步,並輕輕把門磕上了。

“蓉蓉走了,不辭而別。這個地方——我是說我那個家,我一分鍾也呆不下去……”

薑芒鎮靜地瞅了他片刻。“好吧。老兄。我全懂。行。你要願意,今晚上走也行。”又停了片刻,“怎麼,我不懂,你們打起來了?要離婚?這可真不喝兒了蜜。”

袁毅把紙條掏給他看。薑芒看過後彈了一下舌頭:“走吧,去吃飯。”

“我不餓。”

“吃不吃是你的事兒。反正我請你了。別那麼兒女情長。”

薑芒走了。袁毅把門關好。但那邊的喧嘩仍不斷傳來。袁毅的目光停在一幅畫上:《九級浪》。愛瓦佐夫斯基留下了一船永不沉沒的情緒。那條船永遠在即將沉沒而又沒有沉沒之中,那些人永遠在絕望的掙紮之中,迫切地等待希望的來臨。他們靜止在一刹那之間。但他們沒看到什麼,隻是爬到歪斜的桅杆頂上,徒勞地揮動著手中的紅布條。絕望越強烈,希望越迫切。他們在迫切的希望中走向絕望。

但我和薑芒不是這樣,我們除了看到希望的陽光破雲而出,我們還看到風浪已趨衰頹。我們已經找到能讓我們抵達彼岸的工具——氣墊船。薑芒的氣墊船靠在床頭上。這是他的珍寶。不,是我們的。我們將乘著它從黃河源頭漂進大海……突然喧嘩聲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停住了。他扭頭,門正被詹尼推開了。頓時,他們都鴉雀無聲地對峙著。

詹尼熱情洋溢:“你知道嗎?袁毅,你帶著憂鬱上路,會比僅僅帶著雄心上路,要多一個層次。你會因此對世界有更深刻的理解。我說得對嗎?”

薑芒摟著袁毅,他被他們擁到餐桌旁。接著,屋內的人們紛紛站起來,把手中的杯子朝他們倆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