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龍石血霧上(1 / 3)

第三章 龍石血霧上

一九四三年秋,秋莊稼陸續放倒的時候,位丁遼西走廊北側的義縣城內耀武揚威地衝出一小隊日本兵,說是要掃蕩剿殺一支民眾武裝,武裝的頭目叫佟希賢,常帶了弟兄神出鬼沒地伏擊暗殺日本人,小鬼子稱他匪首,當地百姓則叫他胡子頭,胡子們當然也不時襲擾當地富戶,不然他們吃什麼穿什麼,又拿什麼打鬼子?日本兵駛出六輛摩托車,每車三人,有兩輛上架著歪把子機關槍,突突突一路西奔,傍晌的時候,到了城西六十多裏的一處地方。日本兵的小隊長叫福島次郎,他指了指山坳間一個百十戶的屯子,問通譯宮這是什麼地方?通譯就是現在說的翻譯,答,這屯了……可能叫留龍堡吧?福島次郎所在的侵華部隊原在華北地區跟中國軍隊作戰,他隨部隊移防關外也不過月餘的時間,因此對這裏還幾乎一無所知。福島是個讀過一些書愛動腦筋的人,他搖了搖頭,用日本話問道,這裏窮鄉僻壤的,留龍堡是什麼意思?莫不是中國古時候的真龍天子還留住過這裏不成?翻譯宮巴結地笑答,中國人起地名,多是取當地特征,可也有的地方,越是缺什麼,越要起什麼,反其道而取之,可能就含著企盼的意思吧。這地方眼見是缺水,老百姓想留下龍上,不過是企盼清泉甘霖,這是很自然的事。福島往山間屯落一指,就在這裏造飯,幾輛摩托便卷起一路黃塵,直向山屯撲去。

村民見日本鬼子進了屯子,青壯年和年輕婦女,帶了孩子悄悄出屯躲到山裏去了,隻留了一些不怕死的老頭老太太守門望戶。鬼子兵進了屯東頭的一個院落,偽保長孫潤田忙滿臉堆笑地迎過來,手裏還提了兩隻嘎嘎亂叫的母雞。翻譯官說,皇軍不吃你們的高粱米包米麵,自己帶著大米呢,你把雞留下,再去弄點蘑菇來。保長忙點頭哈腰地去了。

鬼子兵怕“刁民”使手段,每到一地,都是自己埋鍋造飯。就在士兵們解散放鬆等著開飯的時候,福島走到院落的一角,叉開腿,解開褲門,一線黃白的臊尿直向牆根衝去。這泡尿福島憋得也算有些時辰了,日軍為了保證戰鬥人員隨時可戰的機動性,對士兵要求極嚴,連拉屎撒尿都有規定,在行軍過程中,不到駐地或中途休息,不許隨時便溺。這股水柱衝出去,隻見尿花飛濺,臊氣衝天,眼見牆根一塊石板上的泥土被衝濺得幹淨。那福島欣賞著自己的戰績,突然嘴裏發出一聲“嗨”,連褲門也來不及扣係,就蹲下身去,對著那塊精濕的石板發起呆來。石板呈灰白色,鍋蓋大小,有兩巴掌厚,引人注目處是石板中心竟出現了一條魚的骨骸形態,那魚有三四寸長,尖長的嘴巴,魚尾、魚鰭和魚刺絲毫畢現,清晰異常,都呈鏽黃色,尤其是那魚鰭,與人們日常所見的魚有些不同,細長,像中國民間大片刀的尖部。福島發了一陣呆,竟不顧石板的肮髒,伸手在魚骨上撫摸起來,繼而又用指甲在石板上劃,當確認魚骨與石板確是一體,根本劃不掉時,他才轉身驚喜地對翻譯官喊:

“金的,你看你看,化石,魚化石!”

翻譯官聽出了福島語氣中的驚喜,忙湊到石板前認真地看了看,竟有些不以為然地說:

“早聽說這一帶出這東西,很多的,不稀奇。”

沒想福島一聽此言,陡然又生出幾分怨氣,用日本話責怪:“早知道為什麼不向我報告?”

翻譯官一怔:“太君……您也沒問過我這方麵的事呀。”

福島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這事確是責怪不到翻澤官的,便又換上笑模樣,說:“不錯,怪我沒問,你去把保長給我叫來。”

翻譯宮轉身去找保長。倆人跑回來時,福島已將那塊石板搬到院當心,用清水衝洗淨了,幾個鬼子兵讓圍在跟前看稀奇。保長孫潤田在來時路上顯然已先聽翻譯官說了情況,神情便顯得很坦然,沒有了剛見鬼子兵時的那種慌張。

福島急切之情溢於言表,竟拋開翻譯宮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直接與孫潤田對起話來,指著石板問:

“這個的,這裏,大大的有?”

孫潤田忙點頭:“有,有,大大的有。”

福島又問:“哪裏的,你的告訴我?”

沒想孫潤田隻是站在原地,扭頭探腦地在院子裏掃了兩眼,就帶福島在院子裏找起來。這一帶的農家房宅和院牆差不多都是用石料砌就,那石板就更隨處可見,連院裏供人歇憩的地方也不過是將一條長石板搭在兩塊石塊上。很快,孫潤田就在院裏又找出兩塊有負骨樣的石板來,一塊墊著豬圈裏的食槽,一塊壘在農家茅廁裏。孫潤田指著福島先發現的那塊,說把它從中間分剖開,興許還能多找出兒條魚呢。說著,還在院裏找出一隻破瓦刀在石頭上撬,一剖為二的薄石板上果然又發現了新魚,有一片上還是二條,兩大一小,益顯生動。石上還現出枝葉的樣子,孫潤田說這是水草。福島把小塌鼻子貼到跟前去看,那水草呈浮動飄曳狀,連水草上的脈紋都清晰可見。見福島樂得“吆西吆西”不停地喊,孫潤田又介紹說,這裏山上的土薄,一尺以下就是石層,鄉下人為蓋房壘院挖土取石時,常見到這種東西,多見的是魚,有時還能見到貝殼、王八、螃蟹、小奸什麼的。福島聽得越發興奮,瞪了溜圓的眼睛問:

“王八?什麼的王八?”

孫潤田一聽傻了眼,以為是信口胡言說漏了嘴,讓鬼子兵以為說王八是罵他們,忙青綠了臉解釋:“我是說,有變成了工八的石頭……”

翻澤官忙解釋:“他說的王八是一種鱉,龜類的一種。”孫潤田哪知日本人是把龜視為神物的。那福島一聽還有龜,眼珠子越發放光:“龜的?王八的?大大的好!你的,找來的,我的看看。”

孫潤田這回聽明白了,日本人沒生氣,還很髙興。可他卻很為難地說:“變成石頭的王八我見是見過,可三年兩年也難碰到一塊,見到了孩子們就拿著玩,大人們卻覺著不吉利,都砸巴碎了。不像魚石頭,好比高粱地裏出烏米,不稀罕,誰上山采石頭都能采出兒塊來。往後我留心,再見到就給太君留著,好猶?”

福島很失望,可也隻是一瞬,就開始在身上的衣袋裏亂摸起來,很快,他摸出一隻手電筒,那是準備夜裏用的,見再摸不出什麼,便把手伸向翻譯官:

“你的,香煙的。”

翻譯官知道福島不吸煙,今兒這是怎麼了,一高興也想抽一支?忙從衣兜裏摸出一盒“老巴奪”,想抽出一支遞上去,再給太君點著,沒想被福島一把連盒抓過去,連那支手電筒一並遞給了孫潤田:

“你的,大大的良民。這些的,我統統地要了。往後再有的,統統地給我,獎賞大大的,票子大大的,你的明白?”孫潤田有些懵懂,翻譯官又解釋:“太君說了,以後再見到這樣的石頭,太君全要了,尤其是那些有龜有蟹的石頭,太君更喜歡。太君不白要,有賞的,遇到那種少見的還可以賞票子。”孫潤田忙點頭哈腰:“破石頭啥好東西,不值錢,不值錢的。我們不要賞,隻要太君高興就行了。”

鬼子兵們吃過小雞燉蘑菇,又把那幾塊石頭放進摩托車鬥裏,一個個跨上車,揚塵而去了。在屯外的那個高崗上,福島次郎再次把摩托車隊停下來,回望靜寂的村落,對翻譯官說:

“留龍,留龍,這是個很有深意的名字。很古遠很古遠的時候,這裏一定曾是一片海洋或湖泊。一個留下了那麼多魚鱉蝦蟹的地方,難道會沒有龍留下來嗎?龍是你們中國的圖騰啊。”翻譯官奉迎說廣太君高見,太君的學識,實在令人佩服福島次郎陡然變了腔調:“你給我記住,這裏的化石,統統屬於我們大日本帝國,一塊也不許丟掉!”

“是,是。”翻譯官一驚,雞啄米似的緊點頭,福島眼中射出的凶狠與貪婪的光,讓他這個整天在獸群中生活的東西都覺得心抖顫了起來。

鬼子離去了,逃避出去的人們回了屯,見村莊不僅沒被燒搶,孫保長還因為幾塊祖祖輩輩見慣了的破石頭得了鬼子頭兒的賞賜,都覺得很驚舒。孫潤田把手電筒死死地抓在了手裏,好當做了後向人們炫耀的資本,卻把那包“老巴奪”都分發給了前來問新奇的男人們,並公布了鬼子頭臨走時留下的話,說再見了那種化……化石,日本人說他都包收了,不閂收,有賞,要是碰到那種格路(特別)的,口本人還說賞的大大的。立時就有人接話,說日本人也是白帽子,裝屁,還畫石呢,那石頭上的東西是畫的?他給我畫出一塊試試。那是天生的,摳不掉劃不掉洗不掉,我家有一塊帶魚的大板石,墊在茅坑底,讓屎尿漚泡了好幾年都不走樣,他有能耐就畫一塊放糞坑電試幾天,看走樣不走樣?抽著“老巴奪”的爺們兒們便都笑,誰也沒分辨出“畫石”和化石的說法有什麼不同,當然更沒人糾正了。

從這天起,屯裏果然不斷有人將一些魚、水草、貝殼之類的化石送到孫潤田家裏去。那鬼子頭也不食言,先打發翻譯官送來一些洋火(火柴)、洋油(點燈用的煤油),還有一些包著花綠紙的糖疙瘩,讓保長酌情賞給送去化石的人。翻譯官很不屑,對福島說用不著,在鄉下土包子眼裏,那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有了叫他們送來就是了。福島說,你隻懂中國人的語言,卻不懂中國人的謀略。你們中國古時候有個故事,說有個皇帝盼望有匹千裏馬,就懸下黃金百兩。過了一段時間,有人送來一副馬的骨骸,說千裏馬一時沒找到,卻找到了千裏馬的骨頭。皇帝立時命人將馬骨很珍貴地接受下來,還賞了那人一百兩黃金。大臣們不解,說馬骨頭也值百兩黃金呀?皇帝說,送來千裏馬骨的我都賞金百兩,還愁得不到活蹦亂跳的千裏馬?消息傳出去,果然很快有人送來了寶馬良駒,而曰還不是一匹兩匹。我的目標可不僅僅是幾塊魚化石,你連這都不明白嗎?翻譯官便做出大徹大悟的樣子說,明白了明白太君髙明,實在高明。

翻譯官把那些東西送到鄉下去,保長見誰送來化石,就賞盒洋火賞勺洋油或賞塊糖疙瘩什麼的,更多的則是被他當做“回扣”貓兒膩了。屯裏人見破石頭果然能換回些日常值用的東西,都很髙興,再在山裏采石時,就開始刻意留心,遇了化石,就抱回屯裏來,時間不長,連南北二屯(附近村屯)都有人來給孫潤田送化石了。

福島次郎在那些魚化石中選出幾塊,寄回日本國內家裏去。原來福島的父親是一位專門研究古生物的學者,福島來屮國前,就一再叮囑兒子,說支那地域廣闊,地質結構複雜,必有許多讓人意想不到的古生物發現,他讓兒子多為留意。那福島在家時也多受父親熏陶影響,沒少翻閱有關古生物研究方麵的典籍文章,也算對這方麵的知識有個一知半解,所以一見了魚化石便知是寶貝。父親很快回信,著實誇讚一番兒子的發現,說那種魚類是水生物進化過程中的一種過渡魚種,至今起碼有一億五千萬年,尤其是那魚鰭是獨特的,有關專家和學者決定就以發現者福島次郎的名字命名,叫福島次郎鰭魚。信中再一次叮囑,“盼吾兒不懈努力,如哥倫布般再尋新大陸,尤其是你信中稱可能還有其他物種化石,則更令老父振奮,這不僅是對為父學術研究上的支持,也將對人日木帝國的疆域擴展提供有力的這證據。多殺幾個中國軍人隻為一武士之功,有此重大發現者才是我大和民族的永遠功臣!”福島見信大喜,激動地在院子裏掄舞了好一陣戰刀。

福島次郎鰭魚的說法後來被中國人簡化為郎鰭魚,傳來傳去的,又因對那“郎”字不甚了”訛傳成了“狼鰭魚”,意會為那魚鰭像狼的尾巴。此為後話,不提。

卻說這一年的冬天,留龍堡的宋寶貴帶著兄弟宋寶奎在自家山地裏破土采石。宋寶貴三十出頭,已有一子一女,兒子小虎十來歲正會討狗嫌,那一下岡五的兄弟卻還是光棍一條,跟著兄嫂一口鍋裏攪馬勺。當哥的為兄弟的婚事著急,便趁著冬閑采石備料,準備開春時先把房子蓋起來,連個貓人的窩都沒有,誰家姑娘會給傻大黑粗的兄弟當媳婦呢。兄弟二人累到上頭壓山,已打算收拾家什下山回家喝餷子(玉米碾成的碎粒兒)粥了,宋寶楽說,破幾塊石頭看看,興許能給大侄子換兒塊糖疙瘩呢說著便掄起尖鎬,照著腳了—塊半絛(絛,北方民間的長度單位,成人雙臂伸平為絛,大約為一米?了左右)來氏的條厶橫麵重重劈下。這一帶的石頭多為沉積岩,極易剖層,一鎬下去,宋寶奎頓時大驚,喊:

“哥,你看這是個啥?”

宋寶貴湊過去一看,也一驚:“我操,是個啥?”

留龍堡一帶的石頭因是沉積岩,對剖的化石便如合十的雙掌,兩掌分開,就成了完全對稱的兩片。眼前的片石雖隻有苫枕布大小,上麵木刻般的圖物還是嚇了弟兄二人一跳。那東西有鴨蛋大小的腦袋,備鋒利如鋸的牙齒,頸脊椎和肋骨都分明,前後四足,身後還拖著一條粗長的庵巴。從整個形體看,這是一種頗像壁虎的動物,卻比夏上裏常見的壁虎大得多,足有尺半長。幾十年後,留龍溝再次發掘出這種化石,被中國科學院的有關專家稱為“水生蜥”,是一種遠古年代的水生爬行動物。可當年連大字也不識幾個的兩個農民哪懂這些,蹲在石頭跟前大眼對小眼,好發了一陣呆,就瞎嘀咕開了。

“哥,你說這到底是個啥?”

“我看像個大蝸虎子(壁虎)。”

“蠍虎子哪有這麼大?咱家院裏要有這麼大的蠍虎子,嫂子蕎的雞還不都得白白讓它吃嘍。”

“那你說是個啥?”

“也別管是啥,孫大腦袋不是說越稀罕越少見的越好嘛,這回咱可得把價咬死點,他再給兩塊糖疙瘩兩盒洋火的可不換。”

“那你說換啥?”

“咱要他幾尺洋花旗布,給嫂子和小丫頭各做一件花褂子,眼看過年了,讓她們狠狠樂一樂,樂出鼻涕泡來!”

“有了花旗布也不能給她們做,我還留著給你娶媳婦呢。”“猴年的事!”宋寶奎笑道,“哥,你少跟我扯,嫂子對咱宋家人可不薄,侍候完老的侍候小的,你讓她憋屈可不行。”“你嫂子保準舍不得給自個兒做,你信不?”

“她舍得做我就求哪家嬸了先做好了再往家拿,這點事,嘁!”

哥倆正這般聊著嘮著,宋寶貴突然一下跳起來:“我操,想起來了,這八成是個龍駒子吧?”

宋寶奎怔怔神,也叫:“對,是龍駒子!咱這疙瘩叫留龍堡可不是白叫的,興許自古就有人知道咱這兒臥著龍。好,該著讓咱哥倆今兒碰到它!哥,龍可是神物,你說,這能是喜還是禍?”

宋寶貴擰擰眉:“是喜不用樂,是禍躲過。真要是神物寶物,咱就不能拿了去跟小鬼子換花布啦,那是冒犯神靈辱沒祖宗的事,給咱一座金山也不能做,你說呢?”

兄弟忙點頭:“那是那是,人窮不能誌短。哥,你說那可咋整?”

宋寶貴想了想說:“等一會兒吧,天黑透了,咱一人一塊貼身帶回屯裏去,誰也小能讓看到。夜裏咱倆去找四爺,老人家有見識,讓他看過拿了主意再說,中不?”

“中,中,還是哥想的周全。”

弟兄二人等天下的星星出齊後才回了家。宋寶貴的媳婦早把飯菜擺在了炕桌上等得心急,見二人進院,忙舀了洗臉水,又問為啥這晚才回來。哥倆隻說貪了點活,就把那兩塊片石放在了牆角。宋寶貴的兒子小虎早盼著大人帶回能換糖疙瘩的石頭,急躥過去看,看了就問,二叔,這是啥石頭啊?這石頭能換糖嗎?未待叔叔回話,爸爸已大聲斥他,你給我放下!啥糖不糖的,那是我留著壘雞窩的。小虎問,壘雞窩還非用這樣的石頭啊,啥石頭不能壘雞窩?父親搪塞,這樣的石頭能避黃狼子(黃鼠狼)咬雞,你懂個屁!虎子便努著嘴不肯上炕吃飯。宋寶奎見孩子委屈,哄他說,這塊你爹留著有用,等二叔上後多找幾塊有魚的,給你和小丫換糖吃,行不?小虎見有二叔寵著,越發逞了性子,說我就拿這塊換糖,明天我就抱了去換。宋寶貴挨了一天累,正又乏又餓得心煩,便對兄弟說,他二叔,吃飯,別理他,我看他敢動我的東兩,反了他個小崽子!小虎越發覺得委屈,坐在炕邊抹起眼淚油子來。

飯後,弟兄二人抱了石頭去四爺家。宋家在留龍堡是大戶,四爺又是宋氏家族中輩分最髙年齡最大的一位長者,年輕時讀過幾年私塾,又去錦州城、奉天(沈陽)府、天津衛等地闖過碼頭做過買賣,是位有見識有膽量的人,因此宋氏一族都對他有著族長般的敬畏與尊重,遇到婚喪嫁娶之事都把老人家請到上座,有些賣房置地的大事也都請他拿主意,尤其哪家弟兄反目,婆媳不睦,鬧得刀棍相見或抹脖子上吊不可開交的時候,請四爺出麵便是最後一張王牌,隻要個子並不高火的四爺推門進屋前重重咳一聲,鬧得多凶的人也都一時閉了嘴巴,低眉順眼規規矩矩如真佛臨世一般。老人家眼下已年近八旬,卻耳不聾,眼不花,步履穩健,頦下一襲銀亮白須,在人前平添了幾分不怒自威的分量。

昏暗飄閃的煤油燈下,兄弟二人將那兩塊對剖的片石擺放在炕麵上,宋四爺見了也是一怔,又聽了宋寶貴說了八成是“龍駒”的話,沉思有頃,也點了頭,說: